夜里落着大雨,雨珠打在村中的青石板上,噼啪作响。
村民早已沉沉睡去,村头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微灯。每个人已在熟睡中,每个人已在美梦中。
可在这时,只有雨声的村头却又响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来人的速度不快,来人的脚步声舒缓无比。
天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人们就连眼前的雨都看不清,来人的身形不快,来人的身形看不到丝毫,只听得到那舒缓脚步声越来越近。
脚步声踏过村头的青石板,踏过村子。村中的小道有几里长,自南至北,直与后山的小道相连。
舒缓的脚步已来到村尾,村尾只有两三户人家,可此时离村最远的那一家却还亮着微灯。灯光自纸窗透过,昏黄映在屋旁的青石小道上。
来人的步子仍旧是缓慢的,舒缓的步子慢慢的朝着点着明灯那家而去。这是一间屋子,一间小小的屋子,没有院落,只有紧紧关闭的屋门。
来人没有敲门,很无礼的便轻推了房门。他的动作是无礼的,可他的动作又是那样的轻柔。
屋内站着两人,两位衣着华丽的人。
一人身着白衣,手握花伞,脸蛋俊俏无比。
一人身着金衣,腰插宝剑,就如一个贵公子般。
两人站在屋后,两人皱眉看着推门而入的来人。
来人已进屋,烛光照在他身上,此时才将来人的模样看得清楚。可这明亮的烛光又不能完全的将他看得清楚。
来人满头白发,一眼见之七八十岁,可他的身形却壮硕无比,看着他那壮硕的身子,你怕是得给他说得年轻些。可要是再看着他那双年轻的眼睛,只怕又得重新去下了判断。
他有着老人的面孔,却有着壮硕的身材,有着壮硕的身材还有着一双年轻的眼睛。总之,他不是一个不能说年龄的奇怪老人。
屋内两人面色变得平静,不过眼睛深处的那丝惊讶却不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崆峒剑老,峨眉秀英。”来人面带笑意,缓声道。
“莫老先生。”屋内站着的一人蹙眉淡声道。
答话这人身着白衣,手里握着一把花伞。他长得实在是俊俏,他略微弯曲的站着,身姿显得优美无比。他蹙着眉,他蹙眉的动作得让江湖上多少红颜为之心疼。
奇怪老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接话。
说话那人也没再言语,屋内寂静,屋内三人各望着对方。
这是一间小屋,屋内空旷无比,只有一张木桌,木桌上燃着一根长长的红烛,桌面上已有七八根已燃完的红烛根。
屋内二人已呆了不知多久,屋内二人已不知在屋中站了多久。
紧闭的屋门处刮来一阵微风,微风阵阵,那本来明亮的烛火在此时摇摇曳曳。
斑驳昏黄的烛光照在屋内每一个人脸上,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
“莫老先生来此地也是为了那人?”屋角的秀英低声问道。
他站在屋角,摇曳的烛火照在他身上看得有些不太清楚。这个骄傲的男人此时已不再骄傲,哪怕是他的金衣仍在身上,哪怕是他的宝剑仍在腰中。他说话的时候,那满天的傲气已不知消失在何方。
他声音低沉,他以前无论何时说话的时候都是高昂着。他变了,完全变了。
莫老先生紧紧看着秀英的脸,眼里深处有着深深的悲哀。
这便是他的命运,却不是所有人的命运。路,是自己走的。
莫老先生摇摇头,道:“不是。”
“那莫老先生专为我们二人而来?”秀英又继续问道。他本是个聪明人,脑子一转便想得明白。
莫老先生没有答话,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点点头。
“没想到我们二人在江湖上还有如此分量,能让莫老先生亲自前来。”那一直不说话的崆峒剑老在此时冷言道。
他的声音很冷,他的表情更满是冰冷。
他紧盯着门前站着的那个奇怪老人,那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莫老先生。
屋外落着雨,屋外落着的已是大雨。
屋外有一条小道,小道前方又传来兵器相交之声。
莫老先生摇摇头,叹声道:“江湖上谁能小看二位。”
他说话的时候望了望对面屋角二人。他们都是年轻人,他的面孔略显稚嫩,可这江湖上谁不知道傲剑客的大名,谁不知道崆峒剑老的大名。
谁能小看,谁敢小看。
一个高手,一个成名已久的高手一定要记得不能小视年轻人。
“莫老先生认为他们谁会赢?”崆峒剑老脸上的冷色陡然消失,笑了笑。他长得实在是俊俏,他这一笑让人看起来亲切无比。
他此时完全已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莫二。”
“因为他姓莫?”
崆峒剑老脸上的笑意变得奇怪无比。
“不是。”
莫老先生摇摇头,对那奇怪的笑丝毫不加在意。
“莫老先生为何不提那二位。”
“有莫二一人便足够。”
“他的剑法有我四位师兄厉害?”
“没有。”
“他的人有我四位师兄厉害?”
“没有。”
“为什么他会胜?”
“他是年轻的剑客,他是能流血的剑客。”
崆峒剑老已不再问话,他转头看着窗外,窗口正对着小道,小道深处传来更加急促的兵器相交声。
站在屋角的秀英却在此时向前一步,他握着剑,握着一把宝剑。
没有人会小视他,哪怕他此时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傲剑客,哪怕他此时已败在莫二手上。他仍旧是一个剑客,一个厉害的剑客。
“让。”秀英肃容厉声道。他的话就如从口中狠狠咬出一般,他手中的宝剑遥指门前的奇怪老人。
莫老先生没有回应,摇摇头,脸上带着笑意。
“你认为我不行。”秀英面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剑越来越紧,手上青筋突兀。
莫老先生轻叹一声,道:“不是。”
“让。”
“不行。”
不管秀英的脸色多么难看,不管他的声音是多么狠厉,门前的老人依旧站在那不动丝毫。
他手中的剑已握得很紧,他手中的剑已可以随时出招。
可他没有,一直没有,哪怕手中的剑握得再紧也没有。眼前这位奇怪老者的威名是靠着一场场杀戮,一场场胜利得来的。
天下至攻,碎玉手。
天下至防,软玉手。
前者是这位老人十年前的称号,后者是老人十年后的称号。都是无敌的称号,都是厉害的称号。
年轻人不怕死不怕流血,可要是在心里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希望就会连剑也拔不出来。哪怕他的剑握得再紧,哪怕他的剑再锋利。
“莫老觉得我们二人能不能让你让开。”站在那的崆峒剑老此时也向前一步,他已抚上腰间上的剑柄。
屋内,空气在此时变得压抑无比。
屋内,烛火在此时微亮。
良久,莫老先生轻吐一字:“能。”
他的话说完,可他的身形却仍旧没有移上丝毫。
“莫老为何要阻我二人?”
窗外的兵器声已弱,窗外的鲜血腥已近。崆峒剑老的脸色越来越冷,崆峒剑老的声音越来越冷。
莫老先生长叹一声,沉声道:“那四位必须死。”
“我四位师兄可得罪过前辈。”崆峒剑老冷盯着眼前的奇怪老人,一字一字道。
“不曾。”
“那他们为何要死。”
“他们必须得死。”
莫老先生说完话便不再开口,静静站在门前,静静看着屋内二人。
崆峒剑老直盯着眼前这位奇怪的老人,抚上剑柄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突兀,可他却一直没拔剑,一直没出手。
“没有那两位的相助,莫二只有败,只有死。就算他不怕死也好,就算他不怕流血也好。”崆峒剑老松下剑柄上的手,淡淡道。
他的脸色突然又变得平静无比,他已转身,他已回到了墙角处。他站在东面的墙角,墙角刚好背对着屋内的窗户。
他看起来对远处那场大战已胜券在握。
秀英放下剑,退回到墙角处。
奇怪的老人看着眼前的两位年轻剑客,眼里满是笑意。
雨,越下越大。
兵器声,越来越轻。
许久
“走吧。”门前的莫老先生侧身一步。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他的眼里仍旧带着笑意。他看着屋角的二人,正准备出门的二人。
崆峒剑老没有答话,秀英没有答话。二人看也不看这奇怪老人一眼,大步便迈出了屋门。
屋外落着雨,落着急急的雨。
两位年轻剑客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十天后,福源酒楼,一切皆明。”莫老先生站在门口淡淡说了句。
他的声音很轻,可他的话却一定已传入那二人的耳中。远处的背影停顿了片刻,仅仅只是片刻。
“爷爷,他们不怎么去那个地方呢?”门口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七八岁的童子。
童子在这急雨中身着一片大红肚兜遮住小半点身子,此时下着大雨,可童子的身上却无半点湿痕。
奇怪的老人,奇怪的童子。
“他们都是聪明人,已知道了答案还去干嘛。”
“他们是聪明人?”童子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又接着道:“可他们为什么没发现我藏身在屋外?”
“他们没发现吗?”奇怪老人的声音变得打趣无比,他的目光收了回来,满是笑意的看着身旁的童子。
“他们要是不知道你存在会不向我这个老家伙试试手吗?”奇怪老人又接着道。
“爷爷让我跟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童子不是一般的童子,童子聪慧,稍微一想便想得明白。
老人笑笑,没有答话。
“那莫子哥真能赢崆峒四剑吗?”童子侧头看着那漆黑幽深的小道深处,满是担忧的问道。
他的小脸紧紧皱在一起,他的秀眉紧紧的皱在一起。他是一个童子,可此时的他又显得如此的成熟。
“能。”奇怪老人轻抚着童子的脸,坚定道。
“因为他能流血,因为他是年轻剑客?”
“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不管怎样无敌的剑法都有破绽,你莫子哥除了能流血之外最大的厉害便是能很快找到一套剑法的破绽之处,而且他还隐藏着一些的东西。”
“那些人知道吗?”
“他们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名声实在是太大,实在是太响。”
屋外,落着急雨。
门口处,两个奇怪的人轻声交谈着。
小村里,已无一丝灯光。村民早已沉沉睡去,他们只知今夜的雨,却不知今夜的人,今夜的剑,今夜的鲜血。
雨水会将天地一切污秽洗净,第二天,又是一个骄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