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吓得尖叫一声,双腿发软,根本就不能移动了。丽丽听到豆豆的尖叫,立刻将脸转向他们。梁波定睛一看,那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啊。只见丽丽口中吐着一根长舌头,两颗尖牙从嘴巴里翘出来,闪出阴森的寒光;她的两只眼睛睁得极大,几乎要把眼球瞪出来;还有那两只手,红色的指甲足有一寸长,锋利无比。
梁波吓得几乎要把心脏都吐出来了。他立刻撒腿就跑,后面拉着可可、豆豆,但可可和豆豆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跑得动?梁波只好费力地拉着她们连颠带跑,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门。他们一口气跑出村口,瘫坐在小桥边,气喘吁吁。
良久,可可和豆豆才恢复过神来,抱住梁波一阵哭号。梁波安慰两人,说道:“别哭了,恐怕你们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离开的越远越好,你们在此等候,我回去把摩托车开回来!”
可可和豆豆听后,没有一个答应的。现在梁波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精神支柱,她们不愿意梁波去冒那个险,更不敢离开梁波半步。
梁波无奈,只好带着这对双胞胎步行离开。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还没走出十步远,丽丽的背影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可可、豆豆吓得立刻躲在梁波身后,梁波带着她们马上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可没跑几步,丽丽的背影又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如此,无论他们怎么跑,丽丽总是拦住他们。
梁波愤怒地道:“丽丽,你既然已经不是人,为何要为难你的两个妹妹?”
丽丽听罢,慢慢转过身来。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那么恐怖,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还漂亮了许多。她哈哈一阵大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然后厉声喝道:“我让你们跑,我看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为什么这样害怕?我有那么恐怖吗?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梁波听了这话,感觉丽丽心中有一口怨气。他的语调变得低沉而又温柔一些,问道:“丽丽,人已经死了,有些人是不得已离开你,有些人是害怕离开你。但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很在乎的人,你现在如此疯狂,还要谋害你的亲妹妹吗?如果你有所恨,就把怨气撒到我身上吧。放了你的妹妹们,让我陪你了断你心中的仇怨,如何?”
丽丽低下头,思考片刻,突然又是一阵大笑,冷声道:“你想骗我,还要跟我耍花招?天快亮了,我也不想跟你们玩下去了,这就送你们上西天!”
说罢,丽丽腾空而起,伸出两只长了红红指甲的手,舌头也再次伸了出来。梁波吓得差点没趴在地上,拉着可可、豆豆又是一阵狂奔。可丽丽紧追不放,眼看三人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丽丽就要抓住了梁波。一道闪光突然将丽丽崩出老远,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梁波吓得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救了自己。梁波擦了擦额头的汗,上前抱拳谢道:“多谢大爷相救,不知大爷您是何等高人?可否留下姓名,待我日后报答!”
白胡子老头儿盎然挺立,一身白色衣着,面色红润,道骨仙风,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看你还是挺有礼貌的嘛!今日我们有缘,我看了这恶鬼要谋害你们三人的性命,这才出手搭救。平日里老匹夫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好了,你们现在安全了,还是快点走吧!”
梁波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得罪这位救命恩人,只好带着可可和豆豆缓缓离开。
可刚走不远,趴在地上的丽丽再次站起,疯狂地向他们袭来。白胡子老头儿如闪电般挡在丽丽的面前,挥手将其推出几仗远。丽丽见无法与白胡子老头儿周旋,便要飞身离开,可白胡子老头儿哪里会允许,上前撒出一张带着光亮的网,将丽丽牢牢罩住。
可可急忙上前喝道:“不要伤害我姐姐!”
白胡子老头儿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眼里充满着神秘,叹道:“唉,造孽呀。看来老匹夫今日还真要与你们做个了断了。”
他慢慢走到梁波面前,伸出一只手放在梁波的左肩膀,“咔嚓”一声,梁波的左臂就断了。梁波痛得嗷嗷直叫,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可可和豆豆吓得懵住了,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底是要救自己还是要伤害自己。她们心疼的看着梁波痛苦的样子,上前一阵关怀。
可可怒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梁大哥?”
老头儿笑嘻嘻道:“哎呦,真是有情有义的梁大哥呀,遇上了你们两个有情有义的小妮子。好了,你们不必害怕,听我好好说一通吧!”
白胡子老头儿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腰间拔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烟来,良久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可心生怒气,带着责怪的语气道:“我叫可可,这是我双胞胎妹妹,豆豆;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白胡子老头儿呵呵一笑道:“唉,年轻人就是太心急,总是问我是谁。好,好,好,我就先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挺好了哦,我叫赤脚大仙,有的人叫我赤脚大神。你们没看到吗?我总是赤着脚,无论春夏秋冬,我从来不穿鞋的。”
说着,他伸出一双黑漆漆的脚向可可摆弄,继续说道:“呵呵,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看得坏了人心情。以后你们就叫我赤脚吧,别叫什么大仙大神的,我受不起。你们也不用像这个傻帽一样管我叫什么大爷,****,还管我叫大爷,若真论辈分,你们管我叫祖宗我都不答应。就叫我赤脚,挺好了没?”
可可听着赤脚的语调不像是什么坏人,心中的怒气也便消退了一半,但看到梁波在地上痛苦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梁大哥?我们也没得罪你啊?”
赤脚一脸无辜,睁大眼睛问道:“你们认为我把他的胳膊弄折了就是伤害他了吗?太幼稚了。如果我再把他的胳膊弄好,你们还会这样说嘛?”
可可和豆豆对视了一眼,感到赤脚说的话稀里糊涂,到底是什么意思?豆豆心急地问道:“赤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赤脚一听豆豆对自己的称呼,顿时高兴起来,笑道:“对,这就对了,你就要喊我赤脚!好了啊,咱不生气。我刚才只是给你打个比方嘛,别总那么认真,动不动就发脾气。这位小兄弟,我折断了你的胳膊,你记恨我吗?”
梁波一脸狐疑,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声音道:“记恨谈不上,就是觉得你这样做有些过分,干嘛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弄伤?”
赤脚笑道:“你真的不记恨我?”
梁波点点头。赤脚继续说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一个人的所有,包括身体和灵魂都被伤害,他难道不记恨吗?肉体上的痛苦直接连接着你身体的每一个感官啊,痛得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会不会记恨呢?”
梁波被赤脚一阵说得有些迷茫,到底该不该记恨?到底是什么原因非要忍受肉体和灵魂上的痛苦?他不解,问道:“前辈,不,赤脚,我不知道该不该记恨,但记恨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
“对嘛!这就对了,我刚才折断了你的胳膊,你现在也打断我一只胳膊吧,这样我们就平等了,对不对?来,过来,别客气,你用什么办法都行,只要把我的胳膊打断!”
梁波和可可、豆豆被赤脚的话给唬住了,他们觉得这个老头儿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干嘛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梁波迟疑了,他摇头道:“不,我不会打你的,你是老人,我不会欺负你的!”
赤脚听罢,仰头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傻小子,你觉得我是弱势群体就不敢打我了吗?可我刚才是伤害了你啊,你不记恨我吗?”
“不记恨!”梁波拖着胳膊,斩钉截铁地回道。
“好啦,小伙子,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就好好给你讲讲道理吧!在你心里,我是老人,是弱势群体。可刚才你们被这个恶鬼纠缠的时候你们可是弱势群体哦,是我救了你们,你觉得我是弱势群体吗?我的功夫比你高,道行比你深,你我对决,只有你吃亏的份,我会安然无恙,我值得同情吗?如果我遇上一个更厉害的人,我打伤了他,他就不会报复我了吗?想想吧,年轻人,为什么人们会心生记恨,为什么连做鬼也不会放过仇人,这些都能用弱势群体解释通吗?你们看网子里的恶鬼,她活着的时候任人宰割,人见人欺,她是弱势群体,怎么没有人保护她?她的丈夫三天两头对她实施家暴,有几次差点没把她打死,可为了孩子,她只能忍气吞声,她的权益谁来维护?当她五岁的儿子惨死在她丈夫的手下时,她便不是弱者了,相反,他的丈夫成了弱者。她趁着丈夫烂醉如泥时,用绳子将其勒死,又将其推进河里,佯装一副溺水而亡的样子;她的丈夫瞬时间由一个强大而健壮的汉子变成了极其微弱的弱者,她只需费一点砍柴的力气就把丈夫弄死了,强弱发生了变换。她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吗?你问问她的心里好受吗?她为了死去的儿子亲手杀死了丈夫,她得到了什么?当她回到娘家时,看到母亲瘫痪在床上,无人看管,她该去责备这个社会,责备左邻右舍吗?一个瘫痪之人是个弱者,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虽然身体瘫痪,但心里没有,看到自己女儿不争气,总是被丈夫欺负,还总是往娘家跑,痛骂了女儿一番。骂她是个不中用的闺女,连自己的丈夫都没管教好,整日让他在外面吃喝嫖赌,这个媳妇怎么当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老太太把话说到这里,她已经绝望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她无奈之下,只好跟两个双胞胎妹妹联系,可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咽了下去,她不想让妹妹们为自己操心;当她得知妹妹们在梁府忙碌得很,过得幸福,她将世界上最后一点牵挂也抛弃了。她活着确实没有意义,失去儿子已经让她备受精神打击;杀死丈夫让她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但为了世界上仅存的牵挂,她的母亲,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佯装丈夫自杀的样子;可当她听到母亲对她的伤害时,她彻底崩溃了,她想问问这个世界,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受委屈吗?从小到大,她努力地遵循着父母和世俗的教诲,可后来她得到了什么?除了痛苦还有什么?她最后下定决心要跳河自杀,可在岸边被一个年轻人救了,她觉得这个年轻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或许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可这个年轻人只是觉得这么美丽一个坯子淹死了浪费,还不如把她捞上来糟蹋一番再说。她的身体受到了屈辱,在岸边被年轻人糟蹋了;可旁边明明就有路过的人,他们为什么不出手相救?难道都觉得自己该这么被人奸污后再死才是应该的吗?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没人愿意理她,村里的流氓时常欺负她,随随便便就可以拖进庄稼地玷污;她成了彻底的弱者,她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或者说活着就是来当弱者的,为什么?凭什么?她有所反抗了,但没有采取法律手段,而是报复。她终于强大起来,而强大的背后却是仇恨,她想去杀死那个在河边玷污她的人,可她的软弱无力最终令她失败了,非但没有报复成功,反而被那个无耻的家伙再次奸污了一次。当她拿起菜刀要杀死那个流氓的时候,流氓跑到大街上到处喧闹,说这个疯女人引诱她,不给钱就要杀他。女人的心理再次承受了根本就承受不住的打击。她彻底失去了活着的勇气,她想跟母亲告别,可母亲没有理她,再次骂了她一顿,说她是家门的扫把星,早就该死行瘟了。女人的最后一丝救命稻草折断了,她带着无数的仇恨在山沟里的一棵松树上自挂而亡。从此,一个善良、质朴但懦弱的女人消失在村里,多了一个充满仇恨、滥杀无辜的恶鬼。现在,你们看,她还是弱者吗?她该不该报这个仇?”
赤脚言罢,可可和豆豆已经泣不成声。她们没想到自小时候就处处呵护自己的姐姐命运却是如此凄苦。她们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仇恨与痛苦,为姐姐受欺负感到不平,为姐姐失去儿子感到伤悲,为母亲的不理解感到愤怒。
梁波也听得哑口无言,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上气来。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热泪,闭上眼睛,只为这世间如此悲惨的命运哭泣。
赤脚从岩石上站起来,走到丽丽身边,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叹道:“唉,你也是罪恶深重啊,现在这里被你搅得已经是无人村了。你到底还想杀死多少人?还是算了吧,看在你两个妹妹的份上,把这口怨气吐出来吧,事情该结束了!”
丽丽在网子里愤怒地看着赤脚,露出两颗闪着寒光的獠牙。
可可和豆豆跪在丽丽身前,不住地流泪,可怜自己的姐姐。可可哭道:“姐,是我们不对,你为了我们付出那么多,而我们却把你忘记了。姐,对不起,对不起。”
豆豆也哭道:“姐,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想什么办法也会帮你报仇的。你受了天大的屈辱也不肯让我们牵挂,你这是何苦呢?还当我们是姐妹吗?姐,我恨你,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活?难道让我们一生都在愧疚中度过吗?”
二人哭诉着,天色已经蒙蒙亮。赤脚走到梁波面前,问道:“小伙子,与这恶鬼相比,你觉得我打断你的手臂过分吗?你委屈吗?”
梁波一脸的沉重,叹道:“唉,与她相比,我这算什么?就算再打断一根骨头也比不上她惨啊!”
赤脚大怒,在梁波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你个糊涂虫,我是让你跟恶鬼比惨吗?任何人无缘无故地打了你,你看到一个比你更惨的人就心里平衡了吗?废物,呆子,照你这么想,世界还不乱套吗?”
梁波懵圈了,他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与丽丽的遭遇相比,自己这点小遭遇简直就算不上事,可赤脚为什么还要生气?他不是鼓励我放弃仇恨吗?
赤脚叹了口气,道:“小子,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连世上的大道理都不懂,真是可悲,可叹,可哀呀!正可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世间无道无名,亦是可道可名啊!恶鬼是个无道之人,却行了有道之名,荒诞不已!”
赤脚叹息过后,上前拽了一把梁波折断的胳膊,梁波痛苦地叫了一声,胳膊却灵活如初,好像没有折过一样。
赤脚走到丽丽跟前,将网子收回;丽丽疯狂地要向赤脚扑去,可她只是摆出一副架势,瞪着眼睛,目露凶光;可片刻之后,她的眼神开始离散,将视线转移到两个妹妹身上。可可和豆豆看着可怜的姐姐,哭得已经眼睛红肿。
丽丽冷冷地看着两个妹妹,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变成空气,什么都没有了。
可可和豆豆不舍地呼喊着,上前抓着,但始终没有挽回姐姐的手。就这样,丽丽消失了,她的魂魄在吐出最后一丝怨气之后,终于散尽了。
可怜的这个小村庄,被丽丽的阴魂搅得鸡犬不宁;有的被她魔害死,有的吓得举家搬迁,最后,不得不留下一座“空城”。
赤脚见事情已经了结,准备离开。但见他盘坐在地,闭目养神,早晨的霞光照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安详。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升空,体下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好像一个圆形的玻璃柱,透明,但不透彻。
梁波看得稀奇,马上跟上去,喊道:“赤脚,等等我,我还有话要问你!”
赤脚没有理会他,依然飘在空中,在山谷间穿梭。梁波紧追不放,一路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