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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临终(1 / 1)

<>我那个时候还小,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世家这个问题。

我的父皇是一代明君,但他对世家却总是多有退让。长孙舅父却不同,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是一个睿智的权臣。这些年,就连母后去世,他也喊的是皇后娘娘,十分的不近人情。

母后去世那年,我十岁。

那也是贞观的第十个年头。

十月的长安本该热热闹闹地办起金秋宴,可无端端地落了场大雪,让本是丰年的秋收直接变成了压倒母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后生新城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提前到来的一场大雪熬尽了她最后一滴骨血。

立政殿内焚了许许多多的艾香,夹杂着中药的苦涩,刺鼻又心酸。母后就平躺在她平素休息的雕花床上等待人生最后一步的到来。

宫人仆妇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那天可真冷,无论我和明达还有小九抱的多紧,飘着雪花的风还是从门扇的缝里钻进来,一直钻进我的衣襟,让人遍体生寒。

诺大的立政殿空空荡荡,只余父皇一个在大殿里踱来踱去,甜白的茶盅被砸碎了好几个。

那时候母后已经是弥留,回光返照似的还能勉强说两个字。她叫了我和明达在床边,空洞无神的眼珠转了两轮,消瘦的双颊泛起微微的红晕,温婉地笑起来。

“百福。”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像平常一样唤我。

我跪在榻上紧紧握住她枯槁的手:“母后。”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另一个人。

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百福,明达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深知这便是临终的托付了。

当年我母亲去世也是这样抓着父皇的手,说:“二郎,阿骄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不擅长告别,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拼命地点头保证:“明达是儿臣的妹妹,儿臣一定会照顾好她。”

我不晓得母后为何只将明达托付于我,而不论尚在襁褓之中的新城。

后来我大约晓得,一个丧母的女婴想要长大实在是太难了。

很快就听见宫人唱报:“长孙大人觐见。”

长孙舅父是做兄长的,进内室也不用避讳。

他行色匆匆从宫外赶来,面如红蕖,目光如炬。

小牛皮的尖头靴子一脚跨进门槛,他连头顶的风雪还未抖落干净,先沙哑着嗓子压着喊了声:“忧忧。”

这大约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露怯。

母后已经是灯尽油枯,听见长孙舅父唤她孩童时的称呼,人虽然还温温柔柔地笑着,两行清泪却顺着她浑浊的眼珠流下来。

她高高的颧骨上像火烧一样的姹红,与屋外呼呼的风声雪声形成冰火两重天。

“阿兄。”

母后伸出枯如缟素的手拽着长孙舅父的衣角,细弱的手腕青筋毕露。大抵是因为垂死,人也脆弱起来,她像个小姑娘似的娇滴滴道:“阿兄,阿兄,以后我再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我大约能理解这种感觉,母后与长孙舅父一起长大,有幼年时的情谊又有一起经历家变的经历。他们一路互相扶持着活下来,一个活成了皇后,一个活成了权相。那些幼年的乌云退散了,可如今却又一个要先去。

我想若是我,我也定会扑在兄长的怀里大哭。可长孙舅父除了进门那一声“忧忧”,再看不出半点端倪。

长孙舅父穿了苍墨色的袍子,脸上有着两条深深的中年人的法令纹,闻言撩了袍子跪在母后的雕花床前。

他的表情还有哀戚,说出的话却是十二分的镇静:“皇后娘娘,臣来了。”

半晌,母后才扯着风箱一般,扑哧扑哧地喘息,一字一顿地交待:“长孙大人,陛下待长孙家不薄,大人作为外戚,当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不可插手太长,让陛下难做。”

母后当真不是一般的女子,人都要走了还在为娘家和夫家操心。

妹妹如此,哥哥就更厉害。长孙舅父已经敛了哀容,正色地叩首回话:“遵皇后娘娘懿旨。”

当年我并不明白母后为什么竭力阻止长孙家族的崛起,如今再看,才知道这个女人的政治眼光有多长远。假如要除去世家,那么新起的家族里长孙家族就成为父皇与世家博弈的棋子,废世家先废长孙就成了必下的一盘棋。

可如果长孙家族是无权的外戚,自然就失去了棋子的作用,能够得以保全,绵延数百年。这个道理长孙舅父大约是懂的,只是不晓得他为何没有这么做,反而让家族一步步做大,成了这局棋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胡乱想七想八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宴客的花厅,飞檐斗拱长长的延展开来,一只铜铃被微风撩得清脆作响。

“十七妹,里面请。”

远远的,就有个女子喊我。

身如拂柳,颧骨突出,身上挂着件金红缂丝绣祥云的裙子,一看就是久病缠身的人。

不过两年没见,我记忆里神采飞扬的五姊尽然成了这般模样。

枯瘦如柴,和母后如出一辙。

“五姊,长孙府可真大,我这七绕八拐的头都晕了。”

我从软轿上跳下来,背着手笑眯眯道。

花厅里压了许多冰,皆用刻了弦草铭文的铜盅捧着,竖在几根顶梁柱下头。轩窗四敞,四周铺着青色的轻纱,让人瞧不真切又一目了然。

我轻赞一声:嗬,不愧是长孙家,皇后的母家,太子的外家。

就连窗子上随意飘着的纱都是其他州郡的贡品。

花厅里刚刚来了几个人,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说话,听见五姊叫我,都站起来行礼:“高阳殿下长乐无极。”

什么时辰来什么人都是有定数的,这些士族的规矩我虽然不遵守但好歹了解几分。这种一大早就来的不是通家之好就是地位稍低,不过这都与我没得干系。

我矜持着略点点头,然后迎着众人的目光进去。

五姊她,太瘦了。

我一走近就闻见她身上掩都掩不住的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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