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沉思片时,抬头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秋明堂道:“你常年在此地教授武术,想必定然听说过‘鬼王帮’之中,有位长老姓薛,叫做薛常胜。”
他不等李强答话,转头对叶飘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打听江湖上的事,但这个人的名字,你也应该听过的。”
叶飘吁了口气:“纵然是寻常百姓,只怕也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头。据说此人十七岁跻身黑道,曾凭着一柄大刀,单人只身闯入‘黑虎堂’,将堂中二十多名好手尽皆打败,而且还在受了重伤之时,一刀将当时的堂主‘周铁腿’的脚筋斩断。此役之后,‘鬼王帮’的大当家见他是个人才,便将其招揽麾下,其后又把膝下唯一的爱女嫁给了他。直至今天,江湖上的人只要提起他当年的那些风光事迹,仍是津津乐道,对他极为推崇。”
秋明堂道:“是啊,这种人物的女儿,也是轻易可以招惹的吗?”
他的这句话显然是对李强说的,李强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正当李强想要开口答话之际,叶飘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是人,他的女儿总是要嫁人的,是不是?”
叶飘的这句话也是对李强说的,李强等他的话说完,口唇微微掀动了两下,对叶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秋明堂笑了,他抚掌笑道:“好,好,好。”
这三个“好”字出口,叶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他含笑道:“原来你刚才故意说那种话,只不过是怕李强听了薛常胜的威名,吓得就此不敢接近薛茗烟而已。”
李强也笑了,这还是他从昨晚开始,到现在第一次露出笑容。
秋明堂对李强道:“薛常胜虽然威名昭著,但毕竟是个黑道人物,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叶飘揶揄道:“你莫要忘了,你们局长知道了薛茗烟是他的女儿之后,也要派人专程将她送到家里,而且还要恭送如仪,哈哈!”
秋明堂道:“那只因为局长和薛常胜本是旧识,并不是怕了他。”
李强忽然道:“其实你们根本用不着为我的事斗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薛小姐怎么样。我只是……”
叶飘颔首道:“我明白。你是想说,自己只是喜欢她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她的芳心,或是能够接近她,是吗?”
李强叹道:“你真不愧是我的朋友,只有你才会这么了解我。”
叶飘站了起来,走到李强的身旁,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瞧瞧,你现在哪里还有半分武术名家的样子?”
李强想了顷刻,猛然抬起头,大力吸了口气,又将这口气吐了出来。
然后,他也站起了身子,迎着叶飘的目光:“再高的武术,也是万万敌不过‘感情’这两个字的,这是武者们最大的弱点——这句话是我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
叶飘道:“这也许是他老人家用自己的一生,所总结出来的经验。”
李强再次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容,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从口袋中取出钱包,轻松地道:“你放心吧,我现在纵然没有武术家的样子,但武者们‘一诺千金,至死不悔’这种习惯,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我这就去结账,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黄昏,夕阳残照。
一盏金黄闪闪的香炉,一碗碧水盈盈的浓茶,所散发出的茶香和烟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既独特,又古朴的味道。
陈丰元坐在小楼上,仰望着阴霾的天空,缓缓喝下一口浓茶,起身踱了几步,叹着气向卧房中走去。
“老爷,这么早就休息?”正在打扫楼道的一个中年妇人,望着陈丰元佝偻的背影,蹒跚的脚步,轻轻问出了这句话。
陈丰元摆了摆手,叹道:“哎!人老了,总是夜里睡不着,可是一到了晚饭的时候,困意就来了……”
突然间,楼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陈丰元咳了一声:“小六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行事还是这么毛躁,这次又不知道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他的话犹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喘息着上了楼,叫道:“老爷子,你看看是谁来了?”
陈丰元微笑道:“瞧你着急的样子,是不是昨晚又赌输了,今天被债主追上门了?”
那人转过楼梯,笑道:“看您老人家说的,我小六子戒赌很久了。”
他眨着眼睛,神秘地道:“猜猜,是哪位贵客临门了?”
陈丰元喃喃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眼下这种景象,还有什么人来看我?也只有你们几个小子,念着我往日一点恩情,才会早晚到我这里走走。”
小六子道:“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让人家叶先生看到您这里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没有,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陈丰元蹙眉道:“叶先生?”
小六子道:“不错,就是那位……”
陈丰元目光闪动,接口道:“叶飘?”
小六子连声道:“是,就是他。”
陈丰元笑了:“难得他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快请。”
叶飘是笑着上楼的,可是当他到了楼上,看到陈丰元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却忍不住暗自叹息了起来。
这还是他曾经在两年前见过的那个老人吗?
叶飘行至陈丰元的面前,在他的周身仔细观察了一番。
陈丰元也在打量着叶飘,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看的够了,才开口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更老了?”
叶飘摇了摇头:“不老,一点也不老。如果有人说你是个老人,那么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出了问题。”
陈丰元苦笑道:“两年不见,你还是那么会说话。只可惜我毕竟还是老了,老的几乎连我床头那只老鼠都捉不到了。”
叶飘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就算你老了,老鼠也会老的,不是吗?”
陈丰元大笑,他们在这阵大笑声中坐了下来。
“我知道有酒的时候,你从不愿喝茶的。”
“但我今天却想试试你这里的茶。”
叶飘望了一眼桌上的茶碗,深深吸了口气:“因为这碗茶的茶香,好像很特别。”
陈丰元道:“这茶是郝老九托人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哎,除了他之外,现在还有谁会给我送茶?”
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你既然会来这里,想必对我处境已经十分清楚。所以,我并不准备瞒你。”
叶飘道:“只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
陈丰元道:“只要你来看我,我就很满足了。小六子,马上准备酒菜。记得,一定要有我最喜欢的花雕。”
他说完这番话,眼神中就有了光。
小六子看了看叶飘,踌躇道:“喝酒?”
陈丰元将脸一沉,反问道:“难道我喝不得酒吗?”
小六子周身一颤,当下答应着下了楼。
叶飘抚掌道:“想不到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鬼王帮’帮主,非但不老,而且发起威来,一点也不比以前逊色。”
酒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六子摆在客厅的桌上,叶飘在小楼上,一直在和陈丰元说话。
他们并没有谈什么江湖恩怨,黑道轶事,只是一味的说说笑笑。直到小六子上楼打了个招呼,说是楼下准备就绪的时候,两个人才拉着手来到客厅。
“来,我这里虽然酒微菜薄,但胜在清净。你今天千万不要客气,若是能把我老头子灌醉,我今晚一定能捉住床头那只老鼠。”
陈丰元和叶飘开着玩笑落了座,刚刚拿起酒杯,一个女孩子在门口笑着对小六子问道:“六哥,今天来了什么贵客,外公竟然肯下楼了?”
小六子应道:“是老帮主的一位老朋友。”
叶飘循声而望,只见一个熟悉的俏丽身形,款步姗姗进了屋子。
“是你?”那女孩子看到叶飘,意外的道:“怎么会是你?”
叶飘呆摇着头苦笑了片刻,他从秋明堂的口中获知薛茗烟是薛常胜的女儿后,已然料知日后难免会和她有见面的一天。因为将薛常胜招致麾下,又把膝下唯一爱女许配给薛常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陈老帮主。只不过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他微笑对薛茗烟点了点头:“薛小姐,你好。这世界真小,没想到早上才分开,晚上就又见面了。”
陈丰元看着两人的神情,会意的一笑:“世界再小,也绝不会比这间屋子还小的。你们在外面怎么认识的,有谁可以告诉老头子?”
薛茗烟在陈丰元的脖项间抱了一下,坐到了他的旁边,笑道:“其实我们并不算是正式认得,我叫薛茗烟。你呢?”
叶飘道:“我叫叶飘。”
薛茗烟“嗯”了一声,在桌子上扫了一眼,脸色骤然变了,她拍着陈丰元的手臂,嗔道:“你......怎么能喝酒?”
陈丰元道:“一个人只要高兴,有什么不可以做呢?”
他拿起酒瓶,将面前的两个酒杯斟满,递给了叶飘一杯,对薛茗烟道:“外公今天高兴,你千万不要扫我的兴。”
薛茗烟扁了扁嘴,跺了跺脚:“好,你喝吧,我也来喝!”
她即刻取来一个酒杯,将杯子斟满,向叶飘遥遥一举:“来,我敬你。”
三个人,三杯酒很快下了肚。薛茗烟显然是个从不喝酒的女孩子,酒入咽喉的那一刹,她很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陈丰元微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你不要见笑。”
这“笑”字刚刚出口,门外的小六子突然叫了起来:“我说过了,陈老不见客!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气了。”
陈丰元听着小六子慌乱的叫嚷,缓缓皱起了眉头。
薛茗烟放下杯子,拍了拍陈丰元肩膀:“我去看看。”
“陈老,您老好啊。”
薛茗烟的身子甫一离桌,门口就大摇大摆走进来三个人。
叶飘抬起头,马上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人。
这人一张阴森森的脸上,带着三分邪邪的笑意。当他看到抬起头的叶飘时,不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