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西望戎州
四人来到石桌旁坐下，各自倒了碗梅子汤，默默地喝着。因为各有心思，所以没有讲话。
萧奕云提议过来喝汤解暑，其实是觉得，自己话语如此简单，为何这三人听了尽皆摇头，难不成是自己热昏了头，讲出的话同心中所想不一样？他饮了两大碗，冷静了一会儿，看向杨子陵和黄奉孝道：“你们还练不？”
其余三人听到这话，知道萧奕云把这一页翻了过去，故而，也不再纠结。杨子陵看了眼黄奉君道：“阿孝，你说呢？”
黄奉孝回看了杨子陵一眼道：“高手打完了，我们两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比的。不比了，回屋歇着吧！”
杨子陵听了，笑道：“你可别把我也算进去，我们四个，配得上‘臭棋篓子’的就你一个！”
黄奉孝闻言，瞪了瞪眼睛，看向杨子陵说道：“嘿，有本事你和阿渊练两下啊！”
杨子陵摆了摆手道:“阿渊再打就三场了，我胜之不武。”
“说的好像你能打过似的！”黄奉孝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喝了口梅子汤，说道，“阿云也行，你可以和他练！”
杨子陵看了眼萧奕云，复又望向黄奉孝道：“这几日，我一直住在萧家，不知和阿云打过几次，再练有何意思？”说话间，他拍了拍黄奉孝的后背道，“阿孝，你该不会是怕打不过我吧？”
“怕？我怕阿云和阿渊情有可原。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黄奉孝一翻白眼说道。
“好，那练练吧！”杨子陵说话间，便已起身。黄奉孝自然跟他一同到了场间。
其实，就如黄奉孝所说，在他们这四人当中，武艺最强的便是蔡寒渊，萧奕云因为总出怪招，故而，能和蔡寒渊打个平手。杨子陵虽然较这两人都差些，但若运气好，同萧奕云比武时也能打个平分秋色，当然输的次数也不少。至于黄奉孝自己，他虽然承认自己是四人中武艺最为稀松平常的，但杨子陵他就算打不过，也不会怕他。所以两个臭棋篓子比武，萧奕云和蔡寒渊身为个中高手，自然懒得看，故而，两人叙起话来。
先开口的竟然是蔡寒渊：“阿云，你和萱姐还好吧？”
“我和萱姐？”萧奕云正打算喝一口梅子汤，却因蔡寒渊开口问他，而将碗放了下来，说道，“老样子，来了之后，我便没睡过懒觉。啊，也不能这么说啦!总之啊，萱姐天天拉着柔儿找我练武，烦啊！”
蔡寒渊听他如此说，干笑了两声，开口道：“阿云，不喜欢？”
萧奕云喝了一口汤，把碗放下，挑眉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了，不过天天找你，你不烦？”说到这儿，萧奕云看向了蔡寒渊。
蔡寒渊闻言，微微幻想了一下那样一番场景，脸上却染上了一抹红晕。他将眼睛看向天空，轻声说道：“当不会烦吧……”
萧奕云正看着蔡寒渊，其脸上表情变化自然尽收眼底。他单手托腮，撇了撇嘴道：“我看你就是有病，阿陵和阿孝竟还说我有病，真是的，热傻了吧？”说罢，他又猛灌了两口梅子汁，惹得蔡寒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萧奕云没有对蔡寒渊话里的“喜欢”正面作答。因为他所想像的喜欢，不就是弟弟对姐姐的那般喜欢，不讨厌，便是喜欢了，还能是什么，所以他没怎么想便回答了。而实际上，蔡寒渊口中的“喜欢”，也确实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只不过他想表达的是，作为弟弟，也可以喜欢姐姐的那种喜欢，两个“喜欢”可以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却有着不同的含义。蔡寒渊不知道萧奕云懂了没有，依他看是没懂，但萧奕云一贯喜欢一语双关，他也不清楚这一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两个人打着，另两个人聊着，后院的事便也是如此这般，没什么新鲜的。
杨子萱出了后院，径自回厢房去了，萧奕柔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小丫头萧奕瑶。杨子萱进了屋，也没一下子躺到chuang上，而是坐在椅子上，靠着梳妆台，想着什么。她脸上颜色变化很快，时而羞红，时而又有些发青，因为她皮肤白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表姐，你怎么了？”萧奕柔扶着门框，迈进了厢房，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杨子萱这副模样，有些担心。
杨子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萧奕柔则开口道：“渊哥哥也是因表姐身手不凡才用出了真招，这不正显得姐姐武艺高吗？”
杨子萱知道，她这位妹妹年岁小，有些事情还没大明白，就和她那大哥一般。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没事，是我武艺不精罢了。”
这时，萧奕瑶一蹦一跳，跑了进来。她双手轻抚在杨子萱腿上，奶声奶气地说道：“瑶儿觉着，萱姐姐武艺最是高超！还记得几年前，姐姐打得大哥四处乱跑，最后还差点掉到了湖里。”
萧奕瑶如此一提，杨子萱顿时想起多年前，萧奕云抱头鼠窜的模样，不禁莞尔。那个时候，他还打不过她。想及此处，杨子萱突然又想到数日前，萧奕云打败她时的场景。她没记着，自己小时候，在他欲掉进湖里的当口，想到过出手救他。可他见她遇险了，却毫不犹豫地出手拉住了她。那是比武，落到湖里，自是自己学艺不精。可他却救了她，那么他心里还是很在意她的，不论面子，还是安危。杨子萱脸上一红，看向萧奕瑶，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瑶儿，真乖！”
萧奕瑶见她伸手过来，连忙举起双手想要捂在头上，她噘了噘嘴道：“萱姐姐别揉我头发，都弄乱了！早上娘亲梳了好久，才弄好的。”
杨子萱看她样子可爱，只是轻轻碰了碰便收回了手。而萧奕瑶则像没听见她之前说的话一般，睁大了眼睛望向她道：“姐姐，后院的梅子汁都不凉了，瑶儿，想去冰窖里再拿些！”说罢，她还伸手拉住杨子萱，向着门外使劲。
一旁萧奕柔见到萧奕瑶仅用了一句话，便哄得杨子萱笑了，不由觉着，年轻真好。
其实，萧奕云那日出手拉住了杨子萱，是关心她，她想起来了。今日蔡寒渊飞身扶住了她，是心中有她，她又何尝不知道呢？但世间事大都如此，一个人的心里，又怎么装得下两个人？三妻四妾那是男人们才有的事，她只是个女子，想着一个人便够了。
这三姐妹自去冰窖中取梅子汤了。小孩子嘛，吃的吃，玩的玩，大人们总不好用过了午膳，还要多加闲逛，毕竟，明日启程是件大事。
萧家正厅中，如今正坐着数人。萧老夫人、萧家两位当家的兄弟、杨文泽、黄奉君，当然，还有蔡寒雪。毕竟，白玉寒龙枪落在蔡寒渊手上前，一直都是她在掌管着的。不过，除了这几人外，还有一人。他立在蔡寒雪的身后，也不落座，却是紧守礼数的蔡寒仁。
“奉君是说见到了我们萧家的飞雪流云驹？”萧宇空看向黄奉君说道。
“空叔，非是我见到，而是舍弟。只不过，小渊同他在一起，却言没有见到。但我曾远远望了眼，是有匹白马。”黄奉君冲萧宇空拱手说道。
“奕云不是说沈家那小子去京师了吗？”萧宇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眼睛看向他的哥哥萧宇天。
萧宇天看到在场众人一脸迷惑，于是开口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番。
“原是如此，不过，这官差折往襄阳，倒有些奇。”黄奉君点了点头说道。
“许是，要到襄阳做什么，但走到荆山再折回来，确实难以明白。”萧宇天皱眉说道。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萧老夫人开口道：“至荆山，折襄阳，定走沮水。看看路上的物件，便明白了。”说话间，她还瞄了蔡寒仁一眼。
杨文泽听了，恍然大悟道：“嗯，这条路门派众多，确是上上之选。”
“如此看来，奕云的推断是对的。”萧宇天也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并将昨日之事尽皆讲了出来。
“魔族竟已如此猖獗？”黄奉君眉毛一挑，有些惊讶。毕竟，黄、蔡两家南下的时候，没有碰到一个魔人。他下意识的看向蔡寒雪，而蔡寒雪则瞥向了站在她身后一点的蔡寒仁。
蔡寒仁拱手说道：“在远安，未曾见到。”
“经过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信里写了什么？”萧宇空眯起眼睛说道。
黄奉君冲萧老夫人拱手道：“老夫人，南方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萧老夫人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闭起眼睛，想了一会儿，睁眼看向萧宇天道：“天儿，你说有队大唐官军曾在近郊死于水寇之手？”
萧宇天点了点头道：“听闻是安南都护府的人。”
“官军打不过水寇？”萧老夫人开口问道。
萧宇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而一旁萧宇空则抢话道：“有人说洞庭湖的周澜，跑到江陵一带的江水上做买卖了。”
“‘浪里一刀过，斩尽天下贪’的洞庭湖水寇周澜？”黄奉君皱眉问道。
萧宇空点了点头。
不过，萧宇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赞同萧宇空的说法，还是怎么，总之，他摇了摇头说道：“那队官军没一人留下，太血腥了，不像周澜。”
“二哥，‘斩尽天下贪’啊！许是，那队官爷干了什么有伤天和的事吧？”萧宇空反驳道。
“空叔，话虽如此，但周澜大都是抢了钱财散给穷人，越其货，又杀其人，确实不像周澜。”黄奉君开口说道。
这时，萧老夫人开口说道：“此事多说无益，到了南方，想来会有新消息传来，到时便知。”
这屋子里是萧老夫人主事，老夫人发话，何人敢不听。故而，众人听她如此说了，只好将话题回转到明日启程的事宜上，继续讨论了起来。
清江，施州治所，地处夷水以西，临水而建，可谓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清江原名沙渠县，北周武帝建德三年，在此处置施州，治沙渠。及至隋朝年间，方更名为清江县。夷水又被称作清江，是江水的支流，因其“水色清明十丈，人见清澄”，故而，三国时期的蜀汉之人称之为清江。至于它夷水的名号，想来是因为这里曾是白虎夷人的起源地。
清江，江如其名，俯身望去，江水之清，可看到十丈之深，江底沙石亦是清晰可见。潺潺流水，翩翩绿叶，能赏得此景，端的是人间幸事。
有些人便有着这般的好运气。一片彩云飘然而至，沿着清江缓缓向西。这片彩云边上，正站着四人，三女一男。这男的一身白衣胜雪，明眉星目，生得那叫一个丰神俊朗。他披散着头发，迎风而立，数缕青丝翻飞，显得气度翩然。此时，他的怀中正抱着一女子。那女子身着淡粉色轻衣，一条白色丝带浮在身上，被风吹得飘逸如飞。说起她的容貌，当真难以用任何语言来形容。若稍微失些真意，方可用眉如远山，眼若桃花等词句作些点缀。她轻轻靠在那男子的xiong口，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抹笑意擦过，让人见到，丢了魂魄。
再看另两位女子，她们一左一右站在这一对男女的两旁。一人身着青衣，一人身穿紫衫。她们的容颜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俱是娥眉秀目，丹唇皓齿。好在，之前没有用任何词句去评价那粉衣女子，否则此时用绝世美女这等词汇来评价她们俩，便显得有些言过其词了。可是，若将她俩单独拿出来，放在世间任何一个角落，自是配得上这四个字的。
看他们的容貌衣着，这四人的身份，亦是呼之欲出。那一对相拥的男女，便是莫笑林三公子寻御辽和繁花冢冢主的徒弟韩妙妍。而那生的一模一样的姐妹，自是袁青衣和袁紫衫了，至于她们今日有没有将衣服换过来穿，大概就是与她们相熟的寻御辽也分不清楚吧。
“妍姐姐，此间风景秀丽，若能与你在此相伴到老，亦是人间快事。”寻御辽望着一派青山碧水，不由出言感叹。
韩妙妍听了自然欢喜，可嘴上却轻声说道：“净拣些好话，来哄姐姐开心。”她话虽如此，但从她娇媚的语气中，寻御辽也听出了她的心意。
只不过，这话听在韩妙妍耳朵里自是好听的，但那一青一紫两位姐妹听起来，便没有这么舒服了。那青衣姑娘闻言低下了眼睛，默默地看着此间山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紫衣姑娘听了，则有些恼，她攥起拳头，不禁在心中骂道：“矫情！”看着她们俩各自的反应，想来今日这对姐妹是没有相互换装。也不知道寻御辽在这两位姑娘面前如此说话，是不是也有试探她们的意思。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就在袁紫衫的身旁。“小辽儿，小妍儿，你们如此说话，也不看看场合？”声音既落，一道白色身影缓缓显现，是一位生得素雅宁静的女子。她脸上不施丝毫粉黛，但却不会将她容颜的秀美抹去半分。她腰间系着一条丝带，随风舞动，翩然若仙。此等容颜，配上这么不搭调的话语，想来世间只有她一人了，她便是枫绮贞。
寻御辽和韩妙妍听了，脸上俱都一红。韩妙妍的脸上本就带红，如此一来便觉得有些烫了。她挣出寻御辽的怀抱，深深低着头，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害羞。约摸过了五息，她开口说道：“姐姐，你也在。”
寻御辽闻言亦是微笑着挠了挠头，看向枫绮贞道：“贞姐姐，你也在啊！”说罢，他还轻轻“咳”了两声。许是方才讲话时，太过风度翩翩，寻御辽总想让自己显得笨拙些，好让尴尬的气氛尽快散去。
“是你们两个太入神，我来时，你们都没看见。”枫绮贞笑了笑说道。她话里的第一个“你们”在后面加了“两个”，自然指的是寻御辽和韩妙妍。然而，她后面的那个“你们”却没有跟上这两个字，想来是在指这场间的四人。毕竟，这一对的入神，也勾走了他们身旁两姐妹的心魂。
有人欢喜，有人忧。枫绮贞点醒他们俩，只能算是善意的调侃。风景依旧，情意浓浓，没有分毫改变。然而，一般来说，如此怡然自得的情景总会有几位煞风景的人，毕竟，在这彩云之上，不是仅有他们几个。
一个声音传来，阴冷尖锐，但却是个男声。他说道：“师兄，如此怡然自得，让师弟我好生佩服。”
众人闻声转身，却是看到彩云的另一端，站着四人。这四人中，其中三个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看不清容貌。而另有一人则生得鹰鼻利眼，面相阴沉，看来说话的就是他了。而能与寻御辽等人，同乘飘渺七彩云的人物，便只有鹰少离和随他而行的那三只乌鸦了。
寻御辽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鹰少离开口发难，自不会这般便结束，定有后话。
鹰少离缓缓走了过来，向下望了望清江，摇头说道：“好山是好山，好水为好水，可惜非我南疆所有。”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如此山水，却见得中原门派大举南下，我心中自是惶惶不安。可师兄却能如此怡然自得，这般气度，我当真是拍马难及。”
鹰少离这句话，表面上像是恭维，实则却是讽刺。他意指寻御辽在如此危急关头，还在谈论风花雪月，当真是不务正业。
袁青衣和袁紫衫听了有些气愤，但韩妙妍和枫绮贞当面，她们自然不好发作。
寻御辽淡淡一笑道：“师弟，莫不是口误？大举南下，有些言过其实了，依为兄看他们分明是往武陵剑宗去了。”
鹰少离闻言心想：“好一张嘴！竟挑起了我的不是。”心中不屑，不代表脸上轻蔑，鹰少离拱手道：“师兄说的没错。可师兄不忧心吗？”
“自然忧心，但未抵戎州，有此心思亦是无用。有这些门派行走，扶摇万里舟是不可用的。”寻御辽摇了摇头说道。
枫绮贞闻言，淡然说道：“若辽儿肯赔我个新的，用也无妨。”
枫绮贞这话表面上像是对寻御辽说的，可实际上却是给鹰少离听的。她的意思多半是指，“你鹰少离着急，想用快一些的扶摇万里舟，但这风险我枫绮贞可不担。你若想用，到时候身陷囹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鹰少离听了此话，自是不再言语，只不过在心里面将这几人骂了个遍。他默默地退向另一边，抬头望向西方，凝神沉思。
寻御辽见到鹰少离这副表现，自然知道此番刁难他已然罢手。可是，说他寻御辽心中怡然自得，一点也不担心此事，那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毕竟，算算时日，他的父亲寻仲言也应已带队到了戎州，只是不知道这次母亲有没有出征。他抬眼看向西面，有些望眼欲穿。
韩妙妍被这几人一勾，心思自也飘到了西面。戎州，想来她的师傅冷盈霜已然带队到了吧。至于六位堂主里来了几人，她便不得而知了。
同样不知此事的，还有枫绮贞，她没有说话，渐渐地抹去了存在的痕迹，只不过眼睛却向着西面。
至于袁氏姐妹，她们没什么好盼的，毕竟，她们已经出了莺燕堂，投入了莫笑林。只不过，主子们望向西边，她们总不好向东寻些什么。这西望，自也有了她们的一份。有道是：
清江碧水情自牵，
FengLiu娇媚拥在前。
玄鹰一语破虚境，
惹得众目望西边。
戎州，此时端的算得上是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