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榕树果真就慢慢地散着大步走了过去,神父看起来有些惊喜,马上得寸进尺,张开双臂,继续要求:“给一个拥抱吧!”
小榕树干脆地去抱他,他反倒傻了,她的眼里就泛出了些许嘲弄的笑,似乎她早料到如此。而后,小榕树自然地把身体向旁边一转,没受伤的左手就长搭到了小飞鱼瞬间僵硬加温的肩头,哥俩好地揽他,边行边道:“别看啦!你这怨恨的目光能让我的牛奶变馊!”
“这哈姆雷特的难题,小飞鱼倒也有同样的困惑啊!”原来是神父反应过来后马上锲而不舍地亦步亦趋,并且一有机会就搭了腔:“难道不是吗?哈姆雷特有许多置仇人于死地的机会,可由于王子不愿意在仇人工作、祈祷、做好事的时候下手,他认为应当在他施行暴行的时候,才能名至实归地送他下地狱,致使他一再错过了机会。看,选择善与恶的瞬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难题,比生和死更让人困惑。”
尽管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小榕树还是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她希望能与小飞鱼讲和、达成共识。眼下没有善于转圜的糖二来善后,她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如何耐得再多一个人来掺和啰唣?看来神父十分敏感,只消一个嫌弃的眼神,他的大个头似乎马上有些萎靡委屈了:“我是一个非常多嘴的人,明白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我一喜欢某个人,就会跟他聊天,然后会后悔。”
他不说话了,却拉起小榕树的右手,小心翼翼,似乎随时等待着她的反抗,而小榕树只是冷冷地看他,小飞鱼嘴唇动了动,不知多个人会令他轻松还是郁卒了,似乎他正确的反应都会迟得片刻才能返到表面来……现在,他的面上才开始显出有些难为情的羞红。
神父将小榕树的手握在手中片刻……在外形上看起来,两只手倒也差不了太多——小榕树不由得有些动容:他的手似乎与他的言谈、气质太不般配了些……他应该有一双糖二那样的手,不是吗?他不知她心里的疑惑,他只感觉到她并没有不悦的表示,于是又进一步鼓足色胆,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这时小榕树反应过来了——他温存地亲着的地方,正是被二号咬的血痕。小榕树抽手看了一眼伤口,那里并没有发炎,是一点很干净的小伤口,正在愈合,但她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神父看起来十分满意,或许是沾了些便宜,更多的,或许还是因为小榕树敏锐但不敏感的反应。他温和地笑,多少有些遐思:“方才我们拥抱——那是穿着衣服的人能做的最亲密的动作……”
小榕树和小飞鱼的眉头同时一跳,小榕树收回手,交抱在了胸前,小飞鱼也不知是骤然轻松还是失落,又或许他的表层反应只到神父之前那句文雅的调戏……他对他怒目而视。神父一点一点地试着对方的底线,这下连忙退一步,举手投降:“别激动,我是说,那时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有点高,恐怕你自己是觉得有些冷,对吗?咳,是这样,之前,你总表示得很讨厌人亲近,只怕也不是讨厌人,是因为热,令人烦躁。如今却忽然喜欢与人接触,大概,唉,往伤心里挑白了吧,只怕你是觉得冷,下意识会渴望人气和体温。”
就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小飞鱼悄悄地浅退了半步,而小榕树正不自觉地把身体靠到了他的身上,神父一边例证一边酸溜溜地看着他们,小榕树一惊,小飞鱼也有些不自然,他们马上站直了身体,分开了。
“所以?”似乎并不能否认,于是小榕树干脆地问。
“所以,我想,你也像大家一样,因为被……二号咬伤,中了鼠毒了。药品和衣物一起,早领来了,88稀释了一下,大概每半个时辰就让每个人,不管有伤没伤都统统喝上一小盅,当然还得加上漱口的一大杯水……我给你留了一瓶药。”
小榕树开颜一笑,接了过来,截在他之前,干脆地道:“好了,我了解你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谢礼就算是预付过了,那毕竟是穿着衣服能做到的最亲密的动作,至于你还要别的,可以。要跟我进房吗?”
神父那点笑眯眯马上退得干干净净,“这……就算了吧。”看见小飞鱼瞪他,他又无耻地一笑,道:“别这样老弟……爱心满溢无私奉献的人,你才要警惕呢,你看,他似乎早早埋伏好等你大祸临头,好用他们的同情来裹住你,你跌倒的时候,他们搀扶你的双臂伸得如此之快,以致你揉着擦破的小腿,不得不问自己,路上绊倒你的石头是否就是他们放在那里的,我就害怕魅力太多的人,他们的爱心能把你吞没,最后,你成了他们施展魅惑才能和虚情假意的祭品。”
小榕树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她知道,她总得学会听这样的话——这里的人,这里措辞文雅的人,就是话痨的时候,也不大说些无关紧要的、浮面的废话,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然而话里有话。
无论如何,她身上觉得越来越冷,于是就把药递到唇边,准备喝下去……她的手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瓶子荡漾一下,药剂沾了一下唇,她不是一个容易失惊的人,闪身间已卸去了大半的力,然而,手上持续一麻,又准又细,却要命的毒……曲池穴。她的手瞬间失力,瓶子已失手跌下,幸而她历来手脚伶俐,当下起脚,瓶子荡漾着,向身后的小飞鱼飞了过去,小飞鱼本能地厌恶并戒备88,于是一闪身先把他撞开,伸手、瓶子稳稳地落在了手中……三人盯着那荡漾的水平面,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没有前兆地,小飞鱼手一松,瓶子落地,打了个倾翻,水渍随即渗入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