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习惯性的布道忽然停顿了,小眼晶晶放出了好奇而恶毒的光——
“秩序都好了,开门!”小榕树沉声道。
“咦?都好了……从一到88?”木木不知嗅到了什么,显得有些兴奋的疑惑。
小飞鱼微微垂着脑袋,身上有些抖,他并不麻木,仍能感觉到情绪,似乎有热血澎湃,体温和手温都高于常人,就好像一直都在发烧似的,碰一碰他都会出汗。他既觉得狂喜,又觉得恐惧,二者交织厮拼,并无高下。
“我只要88,你来当一号很好……”小飞鱼吃吃地说,最后甚至有些委屈:“反正按照惯例,昨晚他是在房间里过的,可你并没有杀死他。”
小榕树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变态了,她甚至也事先扬起淡粉的红唇笑了笑,同样甜蜜冰冷,然而笑容未敛,她的长腿一反一旋——她没有全身用力,只是将最有力的右腿活塞一样摔了出去——“啪!”脚后跟精确地砸在了小飞鱼的下巴上,那是两声连在一起的脆响——“啪~嚓!”……下巴卸了下来。
小飞鱼居然没有迎面摔飞,他只踉跄着退出几步,就定住了身形,一只手颤颤地托在下巴上,眼里似乎裹了一层蒙尘的光,显得又惊讶又伤心,然后,就像一条骤然挨打的狗,他不反击、不抗议,只慢慢地低下头去,所有的情绪都冷死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也常常打人,以打人为消遣,然这一脚,实在是快准狠兼备,而挨这打的,还是差一点就成了老大的人……最难得的其实还是刁毒,一脚就废人言了,他再也异议不成。
“就这样,他是89。”小榕树冷笑。
木木俯着的脸也有些傻眼,点点头,看来没啥看头了——这小飞鱼根本没有什么对抗性嘛!
“卡擦擦——啪!”
一阵让人牙酸的骨响——他们呆呆地看过去,只见小飞鱼两手合扶在侧脸和下巴上,硬生生把下巴推回、合上,小榕树既惊又恼地持续着冷笑,只听小飞鱼嗡嗡地,但他确实说出了三个字:“……还没有。”
小榕树暗呼失策,鞭子抽在手上,并不对准小飞鱼——不料木木吃得多了,也很乖觉,延误时刻,竟是一句也不肯皮干,干脆地合上了天窗,鞭子“啪”地打着石板上,木木的丑脸抽走了。
……人们又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嗡嗡声,估计是失望,然而他们仍然存在希望——然让人们失望的是,小榕树并没有暴怒着打杀小飞鱼,她吐一口唾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竟干脆地走开了。
——她头脑清醒,逻辑性强,无所畏惧,而且也没有神经兮兮的话痨知识分子们那动辄混合了无实质意义的忧愁、于事无补的社会烦恼和子虚乌有的形而上学的自寻烦恼的嗜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非要追求一个未来,而是追求一个现在。既然现在、这里,并没有一个疑似一心娘的人,那她可就没兴趣管这窝牛鬼蛇神的死活了……她只要打包离开!
即使是爱心泛滥大发慈悲,她也只想与她能理解得了的人混在一起……属于自己一类的人。
小飞鱼怔了半晌,发乌的厚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开合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来小榕树估计得很正确,对付这种人,对付这种经风雨抗打击的身体来说,鄙视要比谩骂和拳脚更伤人。
——他伤心了,呆滞的那一刹,他粗糙的外面竟然也掩不住,流露出某种悲怆动人的东西来,可惜,小榕树决然将鄙视进行到底,连眼角也没给他一星半点儿自陈的空间。
小榕树走到唯一可以开合的门前,她需要离开这些变态静下来想一想,这时,在门口,神父就笑嘻嘻地拦住了她,“你别往心里去,每个人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虔诚——小飞鱼那个人,平时就不对劲,不过我总以为他总会有醒目点的一天,谁知道他彻头彻尾就是个混蛋。好了……别在意,他们感到十分尴尬,难以宽心相拥,欣慰相吻……你知道,深受沉重压力的人专找小事情做……”
他越靠越近……他又不得不顺着小榕树的目光看向渐渐热闹的中厅,无所事事的人又准备找个似乎怎么也死不了的人来打着消遣消遣,于是他如是解释道。
“为什么不打你?”小榕树打量他,有些生分,到底也有些好奇。
神父十分高兴小榕树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十分专注地迎上她的目光,温柔款款地放电:“你说呢?”
小榕树的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神父马上察觉到气氛不对,主动投降:“别,您别说,也别打——我这个人轻薄肤浅,说起话来就鄙俗不堪,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周身散发出一种金光闪耀的庄严气度,可以体验到神秘而深刻的情感……好吧,是这个,我也跟他们找到了小事来做——”
神父哗啦一声撒出一个骰子,眼睛里闪着光:“看,四颗羊骨毂,希腊式猜赌,米达斯局,又好又坏,来一个,开俄斯局。我最想练成的是阿弗洛狄忒局,毂儿显示的面全不一样……”
一次又一次,神父投得简直把自己迷住了,其他也有些人掩上来,小榕树咬牙,正要走开,他仍然沉迷于骰子,却又不咸不淡地扔出来一堆话——这里的人大多这样:“除了自己,世上还有他人,这些人也都有着各自的忧愁,然而……大家都快忘记了,只记得强大的蜘蛛体系和规矩……他们打他,往死里打,到底不打死——他们却杀人、自杀,却不杀他,我以为小飞鱼只想做一件事,我以为……唉!可是他也请示你,得请示权威——他为什么要守规矩呢?……为未来担忧。这是人类寻求快乐时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弱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