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疯了,终于死于疯狂。
而他们信奉的那个上帝显得残暴,嫉妒成性,复仇心强,自然而然他们抓住了血赎罪不放,有些罪孽可以通过圣坛奉献祭品得到赦免,而有的罪孽用羔羊、小牛和斑鸠的血是赎不回来的,它们必须用人血来赎还……那些自负的勇敢傻瓜,关心自己的荣誉甚于关心信仰的胜利,渐渐成了战争疯子,暴力分子,恐怖分子,连环杀手……人们灵魂的原野已经一片凋零,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死只是形式的改变。他们把生命视为儿戏,不论是他的生命,你的生命,还是任何人的生命。然而如果我们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抛弃了生,那么我们就等于抛弃了人性,轻生的不配做人,而另一种,则是尼采的呼吁,普遍需要灵魂进化而成的,超人。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通向邪恶和毁灭的道路总是敞开的。
基督徒接受了犹太教中的一部分,却谴责犹太人摒弃并出卖了上帝之子,无独有偶,******承认他们的宗教来自犹太人的信仰,但却指责犹太人排斥由最后一位也是最伟大的一位先知穆罕默德所传递的圣训,上帝的最后一位信使是最好的,因为假定其灵感来自上帝,就时代而言,他所传递的圣训更适合且更全面,于是,活生生的历史又结束了,上帝什么活也没有说。
于是犹太人首当其冲,一直被血祭残杀,可始终生生不息,他们仅仅靠着一个希望来弥补他们不断遭受的灭亡和破坏,弥赛亚会降临,然后,从他们的家庭中,将产生一个强大的国王,成为大地的主人,万国之王。……这黑暗、忧伤、挑剔,然而伟大的信念!1915年,相对论的论证是不是也可以意味着宇宙中必须有个开端,并且可能有个终结?可见科学与神学这对千年冤家也可以达成统一嘛!——这就是人类道德的缩影,即使不是人类一生的缩影,至少也是每一个文明人心中的隐秘野心的缩影。
末日后的重建,上帝应许的永生!——许诺或许会遭到遗忘,却从来不被人否定,因为它在内心深处受到了保护,是每一个人最深沉的真实,它永远不会被生活剥离掉的一切东西所掏空,相反,它会在苦难和绝望的深海中一次次顽强地浮现出来。
……
这时,阿罗的眼睛亮得如同金币——一心疑惑地去接,伏翼本能地感觉不妥,从中拦下,死死地抓住画夹,一心头一低,眼睛忽然就定住了,似乎被画夹吸进去似地,他哭出来似地拼命用力,与伏翼争夺着画夹,纸张有了裂痕,一心忽然“哇”的一声,木然的神态顷刻间爆开了,他像一头小老虎一样扑了过来,撕扯着兆学疚,嘴里呼呼喘着,伏翼连忙过来拉架,画夹整个儿掉在了甲板上,谁也分不出神来留意了,一心哇哇地哭着嚷道:“原来你是晓得的,原来你就是晓得的……”
伏翼和兆学疚合力按住一心,几乎要按不住,一心发疯时不是很暴力,只管哇哇哭着,这时,就见小榕树的身影如同阴影中忽然冒出来的阴影一样站在他们身后,阴森森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伏翼和兆学疚都傻了,手一松,一心径直扑到小榕树的怀里,放声大哭:“妈妈!妈妈!”
兆学疚像忽然见鬼一样惨白、流汗,一股灼热的悸动烫着了他,他颤抖得如同跑得筋疲力尽的马。在他混乱的思绪里,当下的场景和遥远的记忆交错混杂——似乎这是个动人和宁静的终场,浸沉在没落的暗蓝的回光中,一片离解和熄灭的气息。
他们说,艺术家都有一种任性而邪恶的倾向,总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忽然爆发,或者被强力压抑住。
阿罗躲在船佹上只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睛,小榕树狐疑而暴怒的眼神扫过来,兆学疚就抵不住跳后一步,但伏翼历来遇退则退得更快,他始终躲在兆学疚的身后,兆学疚又慌又乱,嘴里胡乱撇清:“看吧,这孩子忽然傻了,把你叫妈妈,可见我们没有欺负他。”
伏翼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起画夹,轻轻上前,递了过去:“我想,他可能指的是这个。”他没有发觉,兆学疚的脸色在这一刻“唰”地如同最迅猛的海潮,退得惨白如鬼。
小榕树的眉头恐怖地皱成一堆,道:“你最好找个好点的理由。”
伏翼听音辨时,知道小榕树此刻郁闷气恼到极点,而兆学疚似乎也发了昏了,他连忙赶在他哥开口前抢着解释道:“老大,老大,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坐下听我们慢慢说,一心,你确定吗?这个是你妈妈?”
一心抽噎着从小榕树的怀中探出脑袋,像要吸进去似地盯着画上的女人,他哽咽着点头。
兆学疚前一刻还乱糟糟地找不着重点,一心的发飙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然而,这时,他似乎忽然抓住了一丝契机——不必撕裂也可以共进的,他们一向如此,兆学疚欣喜若狂,他简直不敢想象,惹翻了这位阴影一样长存了那么久的老大的后果!幸而现在不需要了,上帝保佑!就像英国人说的那样,如果你掉进洞里,就别再挖这个洞。兆学疚眼里就开始放光,他觉得胸口有这么个感觉,仿佛心脏原先绕了个钢条而这会儿才崩裂开来,彷如劫后重生:“老大,我们绝对得去614!这个女人,一心的妈妈,就在那里!”
小榕树就冷笑:“你是不是很想跳海?”
小榕树黑沉沉的眼直视着兆学疚——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让他们统统下海,实际上他似乎也很愿意这样做。兆学疚毫不回避,他觉得他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沟通,谁都知道,小榕树最宠一心。
两人静静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