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有些狐疑有些试探地看她,椒椒就恼了,厉声喝道:“快走!别惹得姑奶奶我反悔!”
老司吃吓,一句声不敢出,只要跑,又摄于满地乱爬的蛇,就火烧火燎也得一步一挨着,慢慢出洞去了。
椒椒听任他走开,就在原地发抖,一阵热症袭来,然后又一阵冷战漫过她的身体,她抱着昏睡过去的人,心中渐渐涌起了一种既悲哀又凄凉的感觉,但也升起了一丝渴望、一丝不顾后果的希冀。
这是个傍晚,温和的风时时载送这鸟语花香,装点这残阳天气;宿草重披着牵碧的新衣,欣欣地渐浸到弯曲的山径,在这里,有一个偏坳的山坳,山坳间有个清澈奔腾的溪涧,溪涧旁有个小小的枫林,只因未到秋季,绿叶子葱郁闲闷,招些春风闲情,惹得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林,劳累一天的人全身骨头都给这春风吹得软了。
这时,又有个蓝衣的苗家女子背了个大背篓在山涧中隐出,有些踌躇地渐渐走近来,走到溪涧边,还没来得及解下背篓,她就惊惶地站定,背对着溪涧站着,四下里,负者、行者围拢着逼了过来。
蓝衣赤足大背篓,她正是椒椒。
而四下里围拢着堵过来的,是关家寨的人,为首的是关二银,他待美丽的妹子历来很温和。
“椒椒,你好歹是我们关家寨的人了,怎么反把那老司救了去?这些都算了,你和三金子回来,这寨子的事,好歹他是寨主,事多,都等他回来做事呢!”
椒椒摇头,这下她反把心定了下来了。
“你问问那糖二先生去!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有理。你要说我椒椒也是关家寨的人,我自然很感激,可他也是我椒椒的人!去那里我就得做主,都说出外一里,不如屋里。我能养得他起,我不愿他去!请你老人家谅解。寨里一向是伏寨主管得好,再不济也还先轮着您老人家呢!”
关家寨的人都恼,渐渐逼得近了些,椒椒与蛇呆得多了,身上也自沾染了些蛇的气性喜恶,那些人是有备而来,身上自带了硫磺、雄黄、凤仙的混合味道,酽酽的压来,椒椒就有些抵挡不住的头晕。
关二银干咳一声,也有些挂不住,只耐了性子哄道:“家嫂啊,别淘气。凡事也有个头领,就是王八也有王八头儿,贼也有个贼头儿,关家寨不能一日无主,他是老关选下的人,现今有事,不是耍的!他有他的责任。”
哪知椒椒脾性竟十分倔强,且挂了两行泪,一句一句哭着堵上:“我也晓得有责任,可他对我难道就没有责任么?有事了,就都闪开了,单单留他去堵,我一个妹子家,也晓得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你老人家一直过着靠大树草不沾霜的日子,那晓得以外的光景!这事尽多凶险,你们关家寨这些年名头也不低,难道有钱买马,没钱装鞍!拿着银碗讨饭吃么!有尺水行尺船,寒号鸟还说得过且过呢!你赶尽杀绝的,尽要他去送命,他就是你的儿,如今也得顾惜他不只是你的儿啦!”
“老二爷,别和这巫女多废口舌了……”
有人耐不住,才出这半句口,椒椒口舌本就又辣又快,又早横下了一条心,当即半步不让,又立刻接上:“巫女就是你封的?你张口就叫得?你们要多守规矩,不看上有青天下有土地,举头三尺尽是神灵,且就看看这旁边的枫林!好的苗家不说不会欺负女人家,更不会在枫树下做不恭的事!我就是走千家败万户的扫把星,我也是你们寨主大张旗鼓抢回去的夫人!你就会推死人上树,派憨狗咬狼,你要杀人,却叫别人抹一手血腥!你要耍狠,还不晓得那关寨主领不领你的情呢!要如何我也豁出去就是,也不劳你们吓我,你们尽可当我土财主是宁舍人不舍财,宁挨杠子不挨针,不柱哀仗不晓得掉泪!”
这一句一句的夹枪带棒,堵得人又恨又恼,一时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区处。眼下她没有了毒蛇护身,就和普通弱女没什么分别,可她娇怯怯站在那里,桃花脸煞白煞白,一行泪一行汗,只挣着死不肯服输,嘴里更是不歇气地哭诉着,只让人又怜又气又无奈。且又拘于她巫女与寨主夫人的双重身份,一时间倒让人好生为难。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关二银,等他发话,可关二银如何做得了这个决策,只抱了头乱转,要跟她讲道理吧,她口舌利辣得没一个人能接得上,要不讲吧,这好像又说不过去。可他们怎么也不能放了她去,眼下只巴巴地等着,一时间僵在那里。忽然,就听关二银惊喜地嚷起来:“湘夫人,你来的太好了!俗话说,当家就是戴枷,戴了这面枷,柴米油盐,压的透不过气来,就什么也管不了了。都说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你来说说,帮我拿个主意,这怎么办才好!”
众人喜不自胜地看过去,只见那一身素服的湘夫人立在枫林下,悠远地望过来,椒椒瞪着她,眼神十分复杂。两个同样美丽的女人静静地对视片刻,轻风静静地在她们之间流淌,如果说她们一个是姣花照水,一个就是静柳扶风。
“椒椒妹子说得对,你们一群大男人,在枫林下围着一个女人家,成什么话!且她还是你们的寨主夫人,你要还认寨主,你们让寨主如何自处?”湘夫人淡淡地说来,镇定娴静,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度:“你们回去,处好寨务,静心等寨主和夫人回寨!”
那些人巴不得扔下这个烫手山芋,且湘夫人发话接手,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当下一句异议也没有,杂七杂八地施礼退去。关二银也喜得事情脱手,一路高歌着率人远去,十分恣意。
“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半夜听见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