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子脾气不好,觉得尊严受挑战,与妆园中人交手,又吃过好几次哑巴亏,都是因为被人抢了先机,于是当机立断地拔剑。小榕树那里怕他,当即耍赖撒泼,撒疯作邪,引颈相就,头直扎到胡子胸前推搡,嘴里只嚷道:“你砍你砍,你只管杀人灭口就是,看你黑龙会不但不把我们三不管放在眼里,在纳兰王府也敢公然行凶……”
胡子气得真想砍人,可兆学疚和柳生也自精乖,知道小榕树只是想将事情闹大,闹到黑龙会身上,两人也只是少年气性,那里不会?早是一左一右紧紧地帮住了胡子的左右手,直让那厮动弹不得,而小榕树的脑袋自然就闯空门直入,一记一记砸进去,又是推又是顶,厮缠个不休。胡子气得发疯,众人见不是头,也要上来相帮着拉开,小榕树就更是起劲,一颗脑袋还只是撞,不防他忽然跳将起来,光月牙头望那包着绷带的脑壳就是重重一磕——柳生和兆学疚连忙齐齐退开,又假意去劝小榕树——那胡子的却是个豆腐头,不堪重击,白绷带下又是一股子红冒了出来,站立不稳,晃得几晃,众人不敢相扶,只眼睁睁地看他翻着怪眼望后倒下。
那女子本待不理,不料小榕树竟然顷刻间就放倒了一个武士,只得愤然站了起来,她本坐在那里,低眉顺眼,就像一朵小花一样温柔可人,可一站起来,马上杀气逼人,众人不由得都退后几步,吃惊地望着她。
小榕树心里大乐,这小花儿越是露出杀气,形势越是对自己有利,真要动手,自己未必对抗得起,可栽在自己手下的,多的是比自己好的好手。当下也暗藏杀机,只是冷笑,正待再撩拨几句,却见一人越众而出,冲那女子喝道:“八嘎!”
田中龙一终于按捺不住浮头露面。
那女子随即收敛杀气,又变作了乖顺的猫儿,退后一步,双手合拢在膝上,弯腰鞠躬,温柔道歉道:“对不起……”
小榕树见田中龙一出现,知道自己的计策难以成功,却也不怕和他迂回战。而看田中龙一,竟然是由肩至胁,被利器划下了长长的一道,小榕树瞧在眼里,只觉得又痛快又可惜——只要再深得两分,这小鬼子准就报销了。
那太监大惊,没料到在火场里听到厮杀的声音并不是戏听!这下只怕要崴泥了,心里一边叫苦,一边匆匆上前,道:“田中先生,您怎么受伤了?”
田中龙一手一摆,沉声道:“这个一会儿再说。”田中龙一锋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众人不由得安静了下来,他道:“这是我的妹妹田中之雪,我就是她的哥哥。”
小榕树当然不吃他的吓,大声道:“没料到自是你叫自个儿的妹妹去偷宝,偷钠兰王府的宝,你也忒不仗义了吧!”
兆学疚也道:“那就没悬念了,令妹就说是哥哥让她来……拿的。”
众人都知道小榕树不可信,而兆学疚斟字斟句的,言语间对那田中小姐也颇为客气,倒很有可信度,当下不禁又多了五分相信。
田中龙一早知道和混混儿打交道,决不能动气,于是沉住气问那田中之雪,道:“你干了吗?”
小榕树只起哄道:“她还肯认才有鬼,你妹妹又凶又毒,别人做贼也是求财,她倒好,一出手就夺命,大伙儿都瞧瞧,就用根烛台,直想齐齐要了我们的命!都看看我这学究兄弟的喉头,多一寸就没了他了!再看看柳生肩上的那一道海大的血口子,都是她干的。”
众人看她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只是将信将疑,不料她仍是鞠躬,细声却清晰地道:“是的。”
田中龙一大怒,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打得田中之雪的脸一偏,一道血痕从嘴角爬下。太监忙上前拉劝,众人也自不忍,田中之雪却只抬手擦去血痕,默然地鞠躬。
太监道:“容她解释就是,孩子难免……”
小榕树只是冷笑,道:“一记耳光就抵了这许多缺德事,又图财又害命的,这苦肉计也太将就了吧!”
田中龙一道:“我们田中武士家族的荣誉容不得玷污,你要真作了贼,就别怪哥哥,你自断一腕以谢罪雪耻吧!”
田中之雪如鞠躬工具一样,开一次口就鞠一躬——“之雪明白,可之雪只是打了人,并没有作贼。”
小榕树发怒道:“你倒想倒打一杷不成……”
那太监道:“让之雪姑娘说话。”
小榕树无奈,看众人脸色,只好悻悻地收口。只见那田中之雪冲众人又是一鞠躬,才缓缓地开口道:“之雪想先给各位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自发生在这个王府里,发生在那个藏宝室里。”
那太监闻言不由得一振——田中之雪一双苍苍的长杏眼,睫毛抬起时,就见眸光的坚定沉静,不似女子。她缓缓地看了过来,不容人回避:“德管家,如果之雪没有说错的话,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旧事。”
太监开口不得。
田中之雪就缓缓地说了下去:“在我们日本,忍是见不得光的流派,他们和高贵的武士家族截然不同,而专门干些卑微和卑鄙的事。十六年前,一个忍潜入了这个王府,想来盗宝。但他觉得,他最大的对手不是王府森严的守卫戒备,而是第一侠盗慕容晴天。传说慕容晴天与龙女黄书盈早已双双退出江湖,并产下了一个孩儿,而这个孩儿却被人千方百计地盗走了,以此要挟第一侠盗重出江湖。”
太监、小榕树等人神色各异,数次欲开口打断反驳,却终究没有说话,众人的眼波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穿梭,活跃得就如风中的垂柳一样。
“一切都很顺利,忍成功潜入,并打开了玄机重重的保险箱,就在这时,门轻轻地推开了……忍一旦被人发现,本就应在第一时间里杀人灭口,不然就是自杀。可这一次他竟没有动手,只因来人的气场竟无形中化解了他的杀气。失了先机,忍只好藏起了忍刀,不能杀人。他躲在阴影里,看见烛台托在来人的掌上,像一只小蜻蜓落在荷叶上,不惊落一滴露珠,烛光映在来人温柔的脸上,闪在她眸里。她似乎在看忍,又似乎不是,忍只能看着她,却又不敢直视她,她就如王室成员那样的高贵优雅,又那么的温婉娴定,似乎她才是世界上真正的女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