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粮价是缓慢上涨的,太祖洪武帝之时,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此后较长时期米麦价格保持在这个水平。成化中期开始,物价上升,成化二十一年山陕粮价已达每石一两。弘治十四年,平均每石价格为一两零七分。万历十一年,山陕灾荒,粮每石二两有奇。万历四十年关陕饥荒,米石价格达到三两。到了崇祯初年,基本维持在一两四五钱上下。
崇祯帝即位之后,粮价开始望风三尺高,很快便是上涨了一倍多,在崇祯六年到十年这一段,米价一般以三两为常价,遇有灾害更为昂贵。而到了崇祯十六年,山陕地区稻米粟每斗二两三钱,小麦一斗二两一钱,大麦一斗一两四钱,荞麦一斗九钱,麦子一斗五钱。粮价已经疯狂上升到了一石十几二十两的程度!
帝京为贼所破,现在粮食属于有价无市,尤其是江北地区,寸金难买斗粮,当然,这是城镇的统计数据,少数幸未遭遇兵灾的偏远地区,山区,以及多尔衮为维持从关内获得物资的晋商绕道出边墙的少数边塞隘口周边,民间还是有不少存粮的,当然,这些粮食都掌握在少数地主,豪绅,或者跟晋商勾连的投机者手里。
多尔衮入京之后,物资保障的压力减轻了很多,再不是被拒关外时的窘迫,毕竟,野蛮人有自己以战养战的一套,全不是大明边军那种等着军饷吃粮的模式,更不是农民军那种大肆分粮的作风。清军兵进中原,焦点集中在了少数区域,边远却因之稳定了下来,不管是持观望态度的,还是有自己理念的大小势力,此刻的目光都在中原战场上,以投机或坚持自己的未来。
宁夏镇,固原镇这里原本的边防重地,此时却难得迎来了一些喘息的时机,这正是朱由检选这里落脚扎根的原因。诸多蒙古部落被多尔衮征发裹挟进中原去抢花花世界了,边墙附近却成了相对安宁的地带。这也是边墙附近聚集了大量流民的真正原因。他们不能再象往常那样奔涌向京师等各大城挣扎求存。
流民挣扎的有多艰难,又有多顽强,有一点最直观的东西,崇祯十六年京师瘟疫大起之时,绝望的流民就开始往边墙移动,而后,出西口分流,到顺治四年(1647年)的时候,长城沿线,清军已经绝大部分区域控制,边墙外仍有“长征”的流民队伍,多则数百,少则十数人,此时,清军野蛮屠杀的行为虽然已经有所缓解,边墙流民仍是白不存一。
......
陈八斤受宠若惊,皇帝挥退诸人,单独见他,这是什么概念?有这殊荣的也就内阁首辅,內相等聊聊数人吧?虽然现在皇帝落地凤凰不如鸡,但那也是皇帝不是?咋着也够自己吹嘘一辈子,甚至让子孙后代永远吹下去。
“买粮”?!陈八斤在皇帝赐座后,屁股挂在一条用树枝充当了一条椅子腿的“椅子”上,听到皇帝这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个,臣,臣,手中也没有余粮啊,全是冯大人支应”。
陈八斤不憨不傻,皇帝有钱的话,指挥使大人那里陈粮都发霉了,还用找自己买粮?老大人暗示只要不饿死皇帝,这里面的事情,老子早就想明白了,自己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能耐,不代表人家没有,老大人这是要逼着皇帝移驾,自己可得站好队。别说皇帝没钱,就是有钱,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呵呵,陈爱卿不要这么紧张,坐,坐”朱由检亲自扶起了陈八斤,并轻轻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国事艰难,卿有忠君体国的心思,朕已经很欣慰了,卿六代世袭,在此为官,想必地方总是熟悉的,朕要买粮,并不是找你买,而是托卿帮助打听一下,至于价格,任人家张口,朕这里也少不了卿的辛苦钱”。
忽悠我?你虽然是皇帝,也就三十多岁,老子比你多吃了二十年饭,不过,也不能太生硬的回绝,还是把他吓住的好,陈八斤打定主意,拱了拱手“陛下,要说粮,咱们军户所,边军那是一点点也弄不出来,说句大不敬的话,供奉万岁的,都是将士们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这年头民户们也仅仅是够吃,要说有些余粮的......”陈八斤故意卖了关子。
“呵呵,爱卿,只要帮朕找到卖家,就是大功一件,现在朕许你再高的官职,都是镜花水月,但你记住,一旦朕光复中原,是忘不了你这大功的”。
“微臣惶恐,这粮也不是买不到,只是粮价......唉,不说也罢,陛下,臣回去后,不管想什么办法,总要再进献几石粮食来,咱们宁夏卫夏粮收得有些晚,等夏粮下来,微臣豁出败了家业,也要为陛下解决更多的粮食”陈八斤装作为难了一下,然后慷慨激昂,站了起来。
“坐,坐,爱卿,夏粮还要一阵子时间,朕这里已经聚集了两千余大明子民,朕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啊。卿不必为难,粮价不是问题,只要有价”。朱由检心底冷笑了一下,这厮也的确够奸猾,不过,既然你上了套,岂能轻易放过你?
陈八斤心念电转了几下,怯怯诺诺伸出了三个手指“杂粮要三两,麦要五两,稻米要六两......”。
“哦?”朱由检有些惊讶。
“陛下,臣说的可是赤金,不是白银”。
“什么”?!朱由检脸色一变。
陈八斤偷眼看了下皇帝,心底暗自得意,怎么样,被老子吓坏了吧?买粮,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呵呵,你要真能拿出真金白银来,老子就能卖你,看你那脸色吧,还买粮,西北风咱宁夏镇多,不用花钱。
朱由检脑子里骤然闪过一句话“拳头才是硬道理”。但马上强制自己按捺住了这个念头,要在这里建立第一个根据地,不能上来就用暴力,这回影响到周边的民心。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平息心火“狼烟四起,粮价高一些也是无奈,照这样的价钱,卿能帮朕筹集多少粮秣?杂粮为主”。
“要多少有......要太多可能没有办法,这个得微臣回去好好摸摸底”。
“呵呵,朕与卿推诚相信,王坤,招众人议事”!朱由检哪里看不出来陈八斤的小心思,但是,抓住了一点踪迹,再不打蛇随棍上,也太傻了不是?当即朝门外喊了一声。
......
陈八斤追悔莫及,这可如何是好,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料到皇帝老......子竟然真有金子,原本马远山,王华轩押送四箱真金来千户所的时候,他几乎兴奋的要跳起来。什么概念?!两千两黄金,两万两白银呐,自己拥地千顷,整个千户所周边都是自家的土地,一年也不过一千多两银子,再孝敬一下上峰,实际上一年攒下大几百两已经是烧高香了,粮库里的陈粮已经到了年限,说不得真要霉一部分,今年夏粮收后都没有粮仓了,前阵子还打算万一不行,便宜一下手下佃......军户,但是,今后几年就慢慢还债吧,现在一大库粮食就能卖出两万两白银,这不是天上掉馅饼......金砖么?可惜,美梦刚开始就被惊醒,安顿好两位“钦差”,回到住处,指挥使大人的心腹家丁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旬日但有过五石粮进二堡,提头来见”指挥使大人的口谕很简单,陈八斤却感觉着脖子凉飕飕的,半个月只允许过去五石粮,比起不让皇帝饿死,好了很多,指挥使大人可能也知道皇帝手里有钱了,难道他是想要再坐地起价?可是,皇帝也不憨不傻,这个价格已经是顶了天了,再高......不对,大人并不缺钱,当初养营兵的时候,因为支应闯王军粮,还曾找自己买过粮,这两年他粮食缓过来了,可是,很低的价钱去地窖收粮款的时候,指挥使光“气死贼”(将银子融成巨大的银块,即使被强盗,贼找到,也弄不走的藏银之法)就有......唉,那他究竟为了什么?
“操莽之志”陈八斤在屋子里打转转,叹气跺脚的时候,耳边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啥?操莽之志,是啥痣,你小子没有啊,老爷最清楚”进来的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小厮。这小子原本是混在流民里的读书人,说是有秀才功名的,可是,这人命贱如狗的乱世里,皇帝老子都朝不保夕,还说什么秀才?陈八斤是个好男风的,见他清秀,救活了过来,引为禁脔。这小子到底是读过书,脑筋好使,这两年,没少给自己出谋划策,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虽然不懂,也知道这小子没有痔疮,他还是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然后马上明白,小子肯定有什么高见。
“老爷,指挥使大人有家丁和营兵背书,至少短时间内在宁夏镇称得上是土皇帝,他的话不得不听”小厮推开了陈八斤的咸猪手“现在说正事呢,你不听就罢了”。
“嘿嘿,好,好,你说“陈八斤收了手“那就打发那俩侍卫滚蛋”?
“你着急什么啊”小厮白了陈八斤一眼,扭头是时,眼底却是一丝狠戾,一闪而逝“可这宁夏现在可还有个固原镇,指挥使有操莽之志......此志非彼痣,是说指挥使有挟天子......就是有控制着皇帝,自己当家的意思,但却过不了聂斌那一关,姓聂的根子上是鞑子的种,不会跟皇帝交心,也不会便宜了咱家大人,所以......”。
“哎呀,你别一串一串的,就说老爷我该怎么办”?
“简单,不把鸡蛋放一个筐里,对大人唯命是从忠心耿耿,对皇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你能不能说老爷能听懂的”?
“小子不是去年就让你建秘仓了吗?找皇帝坦陈这事儿,将秘仓的粮食供给皇帝,然后,将皇帝有钱的事情密告指挥使”。
“秘仓里可都是细米白面,皇帝老子要的杂粮多,按米面价格,他也不会愿意,那可是几千口子人呢”一提到钱粮,陈八斤又聪明了起来。
“哼,指挥使再奸诈似鬼,最后还是要喝皇帝的洗脚水,跟他虚以委蛇,只是暂时图存罢了,皇帝旗号已经打出,他现在别说是没有必胜聂杂种的把握,就是有,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不了多久,会有很多勤王义士入河套,你以为皇帝是误打误撞来这里的?如果小子猜得不错,他是早就知道了冯,聂二人不和,才选定此地落脚的,今上这是命蹙,但一直是个英明勤政的帝王,听我的,不会有错”。
小厮这么说话,陈八斤很容易就能想通,马上打定了主意,看看天色已晚,除了一件事,其他的都只能明天再说,嘿嘿笑了几下,将小厮横抱了起来,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