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好一朵烟花
六岁出家，十二岁修行，十五岁被称是天才，又在十六岁这年下山。作为凡人眼里的仙人，王子文自然是知道仙人这个称号里所蕴含着的水份。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修行者，这一点起码他很清楚。
但王子文始终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有没有过仙人，或者说他们真的存在过？
带着这个问题，他从山上下来，并美其名曰为历练。
或许日后会有人提上一句说在某年某月，一个小道士踏上了俗世的赵国，得到了某件宝物，从此掀开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王子文在心里默默地如此想到。
这是他下山的第一次，不捡些宝贝回去他总是不甘心。但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不由得心里一沉。他向东望去，然后迅速地吐出一口血。
他低下头，面色苍白，声音惊骇的叫道:
‘’俗世里怎么会有这般高深的修行者！‘’
‘’是谁在那儿！‘’
……
……
京城外，那对父子行色匆匆，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王子文的东方。在王子文看来的时刻，作为父亲，中年男人沉稳地举起那把油纸伞，然后撑开。
一道凄厉的撕裂声回荡在黄土上。
在下一刻，那把油纸伞极速膨胀开，然后崩解，无数道细竹丝和碎絮散开在空气中。
中年男人扬眉，目光如刀，接着递起一只拳头捣向半空上。他拳势缓慢，却不动如山。
咔的一声脆响！
空气里一团白色云团爆响，半空里突现出数道细小的裂痕，巨大的力量使空间开始破碎。
中年男人眯眼，向前一步跨出，手掌轻轻挥动，拂去了空间里所有裂痕。
一道无形的力量在空气里席卷而去。中年男人望了一眼，然后弃下短小的伞柄，背着手走向小道的另一头。
‘’为什么要留手？‘’
在另一边，青年早已出现，他一直未曾离去。这小道士的试探在他看来不过如此，若是他出手，结局便会不一样。
先前中年男人最后的一拂分明是抹去了大部分的拳势，所以青年不解，然后他便要问出来。
中年男人摇头说道:‘’是天一道，我当年欠过那里面一个人的人情，而且那个小道士的身份不简单，恐怕和当年那三个元老死之前做的事有关。‘’
‘’天一道的魏青，应该跟在那道士身后了吧？‘’青年自嘲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他进那座城？‘’
‘’有些事情，你总要放手！‘’
中年男人沉声喝道:‘’不经过磨砺，凭什么去知道自己的过错，又凭什么恢复修为！‘’
这名青年冷笑着望向他，身上衣襟开始爬满了浓密的血色，他目光深邃，里面一幅血色山河透出！
中年男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于是他重新笑着说道:‘’要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既然他想重新选出一条道路，挡了一次便有用吗？‘’
青年缓缓点头，他看向西方王子文在的位置，目光就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向背后伸手，握住了一把血红的圆柄，然后静静抽出。血色的边刃与布料触碰发出呲咔的撕裂声，几片纷飞的布条中一把血色大戟被青年握在手心。
青年遥望着王子文前进的道路上，他决定了，如果那个道士选择进城的话。
那他就要杀死他。
他要杀死那座城里的所有能威胁到少年的修行者。
……
……
城内与城外的差距便是天上人间。迎着些许清凉的风，赵春水穿着白色衣裳，袖着手走在石板路上。
她身后，赵禹皓弯着腰眉眼低垂，好似一个小厮。
赵春水并没有丫鬟。在童年的苦难里，使她养成了狐狸一般的警戒心和对他人的严重不信任。所以她并不会去有些所谓的身边人。
醉春风里，陈有道低眉袖手。赵春水看着道旁数不尽的小摊，嘴角掀起一丝嘲讽:
好一幅大赵盛景！
天圣三年，国泰民安。在经历了数不清的战火后赵国终于迎来了相对于和平的年代，然而也在此时，江南下了一场大雪，京城正面临着春旱。
这些天灾似乎打破了无数官员们吟唱着的盛世烟境，让在深宫里的那位太后不得不考虑一下平时无关紧要的民愤。
于是天圣三年，太后刘氏决定带着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祭天，同时下罪己诏，免江南三年赋税。
同年同月同日，江南世家苟家叩谢皇恩，并捐献十万石粮食用于开仓济民。一时间，江南只知苟家而不知皇帝。
同一年，端王病逝，因无子嗣王位被收回，王女赵春水入京都，道途遇刺客刺杀，侍卫全军覆没，幸而有一个老人护住了这位在京城里素有才名的温婉女子。
此事引发轩然大波，某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大怒，然后砍了几个替罪羊的事暂且不提。在某一日早朝，这位太后更是提起要将爵位重新赐予那个可怜的女子。
而此时，某个引起朝中大臣们纷纷议论并试图将她赶回那个温暖的江南的可怜的女子正走在阳光灿烂的青石路上。
岁月悠悠，赵春水记不得自己当年是何时走在这条青石路上了，在她脚下的石板上横着复杂的痕迹，那或许会是一种岁月的刻痕，当赵春水重新回来的时候为她显示着沧桑。
石板沉重，扎扎声里，草鞋重重地踏在上面，车轮缓慢地辗过，在算不上毒辣的日光里，数不清的人影恍过。与他们的忙碌相比，赵春水便像是一个闲人。
闲人自然要会偷闲，偷得浮生半日闲。
车轮的轻响声过，高大的酒楼里有人在独饮一杯江南特产的杏花春来庆祝着春日里的好风光。
作为人类冷兵器时代的杰出苦力，马无疑是最重要的工具，一辆破旧马车出现在赵国京城的街道上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这辆马车已经失控，哪怕它的方向正好对着赵春水。
春光里，一只调皮的蜜蜂轻轻地叮了一下棕色的驽马，在巨痛的作用下导致它发出一声嘶鸣，然后便被赵春水看到了悄然而来的破旧马车。
赶车的车夫有着一个很普通的名字，黄石红。街坊四邻经常略带些嘲讽的叫着这个性格内敛而且似乎是很窝囊的男人为老黄。
此时此刻，这名车夫嘴角扯出一丝狰狞，他来到这里已经有月余了，他马上就要做一件令在那座宫殿里争论着是非的官员们惊骇的事。
辘辘地车轮转动，赵春水似乎嗅到了一股硫磺与硝石混杂的味道。她脸色突然变得红润，然后她一脚踢出赵禹皓。
在很短的时间里，车夫老黄发出人生里最后一道笑容。马车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数不清的烟尘在瞬间将赵春水包裹。
城门口，在军士审视的眼神里，少年秦无悔突然眺望着猛然出现的烟柱，低声赞叹说道:
‘’好一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