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像是一只老迈的秋蝉抓不住树枝,悄然飘下。
铁棍之上忽然出现一道裂缝,将其齐齐切为两半,巨大的铁钟直直坠下——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风声。
痴猿沉迷于定境之中,浑然不觉。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轻托着铁钟放到他的头顶,然后缓缓放下,痴猿被罩在其间。
许久之后,感觉到一丝怪异,痴猿睁开双眼。
一片黑暗。
他心内大惊,伸手探去,摸到了铁钟的内壁,粗糙而冰冷的感觉传来,为何自己会在钟里?他内心充满惊恐和疑问,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石像中的神灵所制造的幻想……
“上仙?”
他以神识问道,却无人回答。
隐约觉得不妙,是不是遭了算计,先不去想是何人设计,脱困再说,区区破烂溜丢一口钟,一拳砸碎即可。主意既定,他攥紧双拳,黑暗中双眼泛出灼灼红光,提起劲力,向铁钟狠狠砸去。
“扑……”
这声音仿佛一只腐烂的野果跌进树叶之中,劲力尽数泄出,却莫名其妙消失,如同奋力去扑击一个人,那人却凭空消失,扑了个空。
痴猿一愣,双眼再次射出红光。
拧身旋转,又是一拳。
浑厚的劲力在虚空中衰减一空,双拳只是轻轻按在铁钟之上。
张嘴哈出一口气,金光吐露,本命金剑飞出,当当当几声,连火星都没有溅起几个。
黑暗,沉默。
自己本命金剑的威力,痴猿最是清楚,他知道这次真的是麻烦了,金剑都无法斩开的的东西,定然是有大能施加了法力禁制。
定一定心神,伸手向地下探去。
即便被这铁钟扣住,掀开无望,那么从地下钻洞遁逃,虽然不怎么体面,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地下是枯草和落叶,拂开之后,便是被浅冻的泥土,痴猿心内一喜,使劲挖去,很快便下去了数尺,如此速度,很快便能出去。
双手再次插进泥土,指尖忽然一痛。
痴猿急忙拔出手来,修行日久,他的双手早已硬如铁石,山间的木刺尖石断然不可能伤到他——但他摸了摸,流血了,指尖被割开一个深深的伤口。
也就是说,土中藏有利器。
是他难以抵抗的利器。
停顿片刻,痴猿坐在泥土之上,思考这件怪事,显然对方不想要他的命,但这样囚住他,又是何意?
……
不觉之间,已经日暮。
白面黑冠的老猿不见痴猿归来,便顺着来路找来,看见一口大钟砸入地下一尺,上前敲一敲,里面音声全无,却看到痴猿平日敲钟的木棒放在一边。
老猿上前奋力去推,大钟纹丝不动。
去挖那边缘的泥土,挖来挖去,泥土却丝毫不见减少。
它觉得有些不对。
侧耳贴在钟上,隐约听到里面的声响,是痴猿的声音,不过变得很小很飘渺,像是隔了极远的地方在说话。
“寻人……”
寻谁去?
二猿平素山中修行,与鸟兽山林为伴,山下并不识得几个人。
……
陈辞岚在喝茶,天气依然清冷,一杯热茶下去,遍体通泰。
他满意地眯缝双眼。
头顶树影摇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个圆脸侍者警惕地抬头,看到一个身影扯住树枝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是那只白面老猿。
陈辞岚露出一丝惊异,问道:“何事?”
老猿双眼通红,双爪举在头顶,比划几下,陈辞岚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老猿上前一步,倒了点茶水在黑色的石茶几上,伸出爪子勾勒几下,画了一幅画,又指了指峡谷方向。
“你是说,袁老被谷内那口铁钟罩住了?”
老猿点点头。
陈辞岚笑了,扭头对那圆脸侍者道:“袁老境界高深,那铁钟即便有千斤重,又如何困得住他?”
老猿抓耳挠腮,急得跳脚不止。
“难道,是被大能施加了禁制?”
想到这一点,陈辞岚的脸色变了,深深吸一口气,对老猿道:“在下道法细微,袁老无计可施,我亦束手无策。不过,想是某个大能跟袁老开个玩笑罢了,几日便可出来。”
老猿眼含悲愤,深深看他一眼,伸出长臂在地上一砸,捶碎了两块石板,飞身跃入山涧之中。
陈辞岚面色如常,心内却波澜起伏。
哀叹一声,是自己害了袁老。
那天偶然的一次拜访,某人便发现了,所以向袁老下手,轻易将其困住,此举一石二鸟,既威慑了袁老,又敲打了自己。
但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若是实话实说,袁老便永远都无法出来了。
那人终于忍不住,动起来了。
……
夕阳斜斜照在巷道之中,将聂飞熊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发现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一摇一晃,身穿长衣,头上戴着宽大的竹斗笠,面目遮得严严实实,这装束就像是东海小岛之上的浪人。
“何人?”
对方不言不语,继续向前走。
聂飞熊浓眉蹙起,双眼射出凶悍之光,此人必然有所企图,而且胆大妄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中。他伸出手指,在空中一点,仿佛那里有一张看不见的薄膜。
那人感应到小巷之中元气的波动,停下来。
摘下斗笠。
聂飞熊瞪大双眼,忍不住道:“是你?”
正是那个种葫芦的白面猿猴,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不知仙猿远来,所为何事?”聂飞熊问道。
老猿用指爪在头顶摆弄,示意一番,聂飞熊看懂了,它做了个皇冠的模样,是找唐穗的。
聂飞熊摇摇头:“他病了,很重。”
“无妨,进来吧……”
不知何时,一脸苍白的唐穗出现在门口,坐在石墩子上。
坐定之后,老猿拿过笔墨,画了一口大钟,里面画了一个人,然后伸爪示意,要将里面的人从纸里抓出来。
“要救他?”唐穗问。
老猿眼中露出欣喜,唐穗猜对了。
唐穗斜靠在坚硬而结实的檀木椅子上,笑道:“你是成王故交,也曾帮过我们,按说……”,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鼻孔中喷出两道血泉,止不住地流,衣服前襟瞬间鲜红一片。
“你看……,我这个样子……”,唐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