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完了吗?”阴殊笑眯眯地看着匆忙回来的沈瑶人。
“嗯,一切都做好了。”沈瑶人点了点头,面色冷冷的,眼睛却是十分坦然的样子。
“那样便好,”阴殊身边站着呆然的千夏,“这丫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没伤到那人,自己却带回一身伤来。”
“……你不是说过,以后不会叫她做这样的事了?”沈瑶人声音起伏不定,脸色有些阴郁。
“我说过……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做过数呢。”阴殊笑得很平和,像是说出什么事实一样。
“……”沈瑶人仍是十分愤怒,却是没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他说的确是事实。
“你带她进去吧,过几天还是能用到她的,好好给她治伤。”阴殊笑得人畜无害,但那笑容却拥有激起别人怒气的魔力。
但是,沈瑶人却无法反驳。她只能忍着自己的愤怒,只能忍着。
“轻轻,你说,我做得可是对的?”阴殊近来似乎很喜欢和轻楹见面。
“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管我什么事呢?”轻楹的样子总是十分的慵懒,起先还是在看些公文之类的,可是,最近却只是吃吃点心喝喝茶,悠闲得很。
“自然管你的事,”阴殊凑到她的面前,表情有些凶狠,“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你,才合理起来,怎么能不管你的事?”
“如此说来,我不过是一个承载合理性的工具罢了,”轻楹懒洋洋地拈起一块精致的花糕送进口里,“您这位主人所做的事情,与我这工具有什么关系呢?”
“轻轻,你明明知道……”阴殊拽住轻楹的衣领,便深深地吻了上去,口腔里尽是甜腻的味道。
轻楹却也丝毫不反抗,只任他摆布,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良久,他离开了她的唇,抬眼却看见了她戏谑的笑容。
“怎么,我口中的糕点可是比别的时候好吃些?”她笑得张扬肆意,“阴殊,你以后,乐意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你记着,别总拿我做理由。”
“轻轻……”阴殊伸出手正想去触碰她,但却叫她打开了。
“阴殊……你这样的人,”轻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拿了张帕子擦了擦嘴唇,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做这地方的王。”
阴殊听了她的话却无端地生起气来,一拂袖子,便走了。
王?谁稀罕做这东西!阴殊离开王宫后,肩膀气得发抖,一向平静笑着的脸上显出怒气,但眼睛里却掺杂着些沮丧。
她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为什么这样久的纠缠,还不能使她理解他呢?
轻楹见阴殊走了,身子突然软塌下来,细看之下,她的脸色竟是十分苍白的,眼睛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像是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一样。
“母亲!您没事吧?”正巧碰上淙霜进门,见了轻楹这副样子,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
“没什么事的……”轻楹的声音像是虚浮在空中一样,一没抓住,便消失无踪了。
“母亲还是去歇歇吧。”淙霜站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肉乎乎的手搭在她的腕间,脸上十分认真。
“好……”轻楹缓缓地站起来,似乎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拖着她不叫她起来一样,起来了只一会儿,便又跌了回去。
“要不我去叫人……”淙霜脸上十分紧张,正想要跑出去叫婢女将她扶回卧房去,却叫她一把拉住了。
“罢了,她们见了也是心里紧张,反倒不好,”轻楹靠在软垫上,懒懒地开口,眼睛也闭了起来,“我歇一会儿就成了,你将今日的公文批一批吧。”
“是。”淙霜稚嫩的脸上那与她极不相符的沉稳深色显得十分可笑,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又叫人觉得,她确是一个沉稳的大人。
只见她将轻楹书桌上那些公文一起抱了下来,又寻了张毯子给轻楹盖上,这才席地坐下,认认真真地执着一支笔批改起那些文书来。
“自打泺泠走了……这副身子……真是一日不似一日了……”轻楹的声音像是轻轻的叹息,无奈,但却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母亲……”淙霜抬起眼睛来,却看见轻楹靠着胳膊睡着了。
轻楹在前世去世时,正是阴殊说要到外头去的时候。
轻楹并不愿意到外面去,只愿在那树林中过她的安生日子,结果这想法却叫阴殊毁得一干二净。
阴殊在外头不知干了些什么好事,总之,轻楹发现时,已经近乎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所以才使得她祭出了所有灵力和神体。
她那时以为她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却没想到,她的魂魄竟未散,而是到处游荡了起来,直到南疆的泺泠出生。
她莫名其妙地附在了一个新生孩子身上,与那孩子度过了三十多年的时光。
而自打魔族入侵以来,泺泠的灵魂便是无法挽回的衰弱了下去,前些时候,那副身子里,就只剩下轻楹一个人了。
而如今,连同轻楹,也尽显颓态,年纪轻轻,却像是龙钟老人一样。
轻楹从前从来不梦,但是自打泺泠不见以后,她便常常做梦。
有时候是那被她咒杀的泺青两兄弟,有时候却又是幼时,老领主牵着她的手的景象。
她独自一人在梦中浮浮沉沉,有时候却真的像是变成了泺泠,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她似乎已经和泺泠融为了一体,越发地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了。
但是奇怪的是,她从没梦到过从前的事,不管是阴殊,还是苏枞。
过了些日子,她才渐渐地想明白,大概是因为这身子不是她的缘故吧。
身子里头残留的多是泺泠的感受,泺泠的记忆,而她,不过是这身子中的一个寄宿人,早晚是要离开的。
现如今,主人都走了,她这寄宿人,还能住到何时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却希望能多住些时候,直到淙霜的样子长大些。
直到她能安安心心地将这一块土地交给她。
也许到那时候,她便能安安心心地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