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舒来得比想象中的快得多,七日以后,便已经到了。
羲夜险些没认出晏南舒来。
晏南舒一身铁甲,脸颊深陷,原本秀气的脸上添了一道一道的血痕,眼睛却亮得像星子,叫人他觉不出一路经历了无数杀戮。
“大哥,情况如何?”羲夜才一看见他,就问了这一句话,如同打招呼一样。
“洛北已经全部丢了,”晏南舒卸了甲,将一柄铁剑扔在了桌山,声音有些沉重,“再打怕是就打过来了。”
“阿繁说,大哥你有决胜的法子,可否说于我听听?”
“啧啧,繁儿那快嘴的小东西,”晏南舒摇了摇头,“我确实有个法子。如今我们洛北遭了这样的难怕是东西南三国都知道了,我们现时只要拼了命去把岭西攻下来,到时,他们自然会来求和的。”
“……想必大哥知道前段时候发生了什么吧?”羲夜沉声,“如今我们的兵力可是远远比不上岭西,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怕是士气也……”
“将军,岭西使者求见。”羲夜还未说完,姬岐突然闯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什么?”
“阿夜你不去看看?”晏南舒已仰倒在了椅子上,声音有些慵懒。
羲夜回头看了看晏南舒,见晏南舒不再打算说什么,便自己出去了。
“敢问岭西使者来此有何要事?”来的使者是个清瘦的男子,坐在一架木轮椅上,一身灰衫,只看背影就觉得那人病恹恹的。
“晏将军可好?”那人控着轮椅转了过来,两手交叠置于膝上,绝美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睫微抬,倾国倾城。
“前辈?”羲夜见了那张脸,心下微惊,那张脸……不是苏枞又是谁?
“将军可是讶异?苏某又来了。”苏枞扶着轮椅滑到了羲夜跟前,瘦骨嶙峋的手指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递给羲夜,“这是西皇叫我带来的。”
羲夜接了过去,展开一看,心里却更是讶异。
“岭西要与我们合力?”羲夜声音微微有些提高,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正是,你这一路攻来,应该也知道我们岭西的情况,”苏枞笑了笑,又扶着轮椅退了退,声音极虚,气若游丝,“我们岭西不知搀进了什么怪东西,这段时间总是成批成批地死人,西皇近段时间才醒悟了过来,叫我求和来了。”
“岭西也出了事吗?”
“全都是你将我们岭西的柏桫小将军欺负到了南疆,我们岭西才出了事,想来起因皆在你呢。”苏枞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赤红。
“这话怎么说?”羲夜静静地等着苏枞平下气来,这才问道。
“柏桫小将军一走,西皇便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南疆巫师来,封官加爵,什么事儿都应着那位巫师,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百姓便不知为何开始了莫名的死亡。”苏枞的声音有些嘶哑,说话的时候总在轻轻地喘气,像是要死了一样。
“尹玳烛?”羲夜听了苏枞的话,眉心一跳,嘴边立时冒出了一个名字。
“正是正是。”苏枞笑着点头,扶着轮椅到了门口,“晏将军可还有什么话要我捎给西皇?”
“我洛北,愿与岭西合力,度过难关。”羲夜只是远远地看着远处,缓缓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苏枞听完了这句话,便摇着轮椅慢慢出了屋子,渐渐消失了。
转眼已是十一月末了,自岭西与洛北合力以来,人界遭受了自混沌之战以来最大的创伤,死尸横野,流民遍地。
苏枞那日离开之后,将羲夜之话悉数传于西皇之后,便撒手西归了;七日后,十一月初,南疆领主泺泠之女降生,取名淙霜,只是泺泠领主的丈夫依旧毫无音讯。
“阿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千夏幼小的身子裹在冰冷的军装中,小小的一张脸上被羲夜套上一顶很大的帽子。
“快了吧……”羲夜不知在想什么,手中拿着毛笔,却迟迟没有落笔,一个失神,毛笔便砸到了纸上,留下一片漆黑。
战争有这样可怕吗?羲夜心中不禁浮出了这个疑问。
或许只是人太脆弱了。
只要不好生呵护着就会流血,流血了就会死亡。只有一身柔软的皮肉,没有尖牙,也没有厉爪,兵器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破他们心脏……脆弱到令人生厌。
“阿晏!”羲夜正愣着神,千夏脆生生的声音突然窜进耳朵里,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羲夜起身,走到了千夏跟前,却看见灰白的天空落下了大团大团洁白的雪。
“下雪了!第一场雪呢!”千夏笑得眉眼弯弯,她很久都没这么笑过了,自打开始往洛北走的时候。
十一月中旬,东漠合入两国大军,因为魔族分做了两股,其中一股已威胁到了东漠。不过,就算是大战当前,已敌对了数十年的三国还是无法很好的合作——比如关于将领的问题,就争论了近三天,不过最后也没有什么进展,三国还是近乎对立的关系。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很漫长。
飘飘摇摇地下足了一整天,将连日里战争的狼狈全都掩埋在了一片洁白之下。
“真是,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啊。”年入中年的士兵脸上冻得紫红,两手抄起来,但却还是紧紧地抱着长矛。
“谁知道呢。”在他旁边的却是个年轻的小兵,脸也是紫红的,却是拿手抓着矛的,浓眉上覆着一层白色,不知是雪花还是冰霜。
小兵答完老兵这一句,便走开了,走前却朝老兵咧嘴笑了笑,“大叔,得活着啊。”
“嗯,得活着。”
“真是冷啊。”兮瓷抱着手,和千夏一起坐在雪地里。
“嗯,真冷,”千夏点头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又补上了一句,“要是能把山那边的家伙都冻死就好了。”
“他们厉害着呢,冻可是冻不死的。”兮瓷认认真真地说道。
“全靠北陶啦。”千夏应了一声,靠在了兮瓷肩膀上,“北陶,辛苦了。”
三国的兵士身上皆放着十张兮瓷的符,这符上又都让羲夜施法,虽不足以叫他们在战场上保命,但多少也能叫他们与魔族过上几招,杀几个魔族。
“阿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兮瓷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