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警车停在了杨家村村口,下来的是杨二嫂,满脸笑容,红扑扑地脸蛋儿酷似熟透了的苹果。众人已在村口等候多时,个个翘首待望,好像在迎接打胜仗归来的英雄。见了杨二嫂从警车里钻出来,众人忙围上问东问西,有的问有没有受到惊吓,有的问有没有受委屈,更有甚者问了有没有被那胖警察占了便宜。杨二嫂哪里会想到有这场面?众人拥簇之下便飘飘然起来,真把自个当了英雄。
开车送杨二嫂归来的小赵本想与杨她再寒暄几句,但当其站在车门外后看到的却是众人拥簇英雄凯旋的情景。小赵噗嗤一笑,兀自无趣地离开了。
杨二嫂在众人包围中成功挪到家门口,有说有笑。但见到门口拄着拐杖、脸拉得跟马脸一样长的老太太,喧哗声便停了下来。杨二嫂一瞧是自己的婆婆,也便将花儿一样的小脸平展开来,怯生生地道:“娘,您咋出来了?”
杨老太太没有吱声,眼睛瞪着杨二嫂,示意其赶快回到屋里。众人皆扫了兴,各自散开。
杨二嫂坐在沙发上,但见饭桌上没有一丁点米粒儿,这才想起由于被叫到派出所忘记给婆婆做饭。
“哎呦,俺的亲娘哎,俺忘了做饭!”杨二嫂自责起来,赶忙跑到厨房,一阵煎炒烹炸的,弄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杨老太太在屋里慢慢挪腾着,见儿媳把饭菜端上来,又白了她一眼。抄起筷子指着儿媳的鼻尖儿骂道:“你个不长眼神儿的,以后别给俺杨家丢人,趁着俺家川儿死了,没人管你,你就出去浪了?”
杨二嫂平日里经常受到老太太的责怪,尤其是她和村里的男人说话的时候,老太太尤其愤恨;这也不奇怪,老太太是七十多岁的人,思想难免保守。杨二嫂呢,是个苦命的寡妇,自四十出头就死了丈夫,自己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除了给水库打扫卫生还种植了二十亩栗子,有百十来棵树,又养了些家畜,算是糊弄着把日子过得下来。但终归家里缺少男人,让老太太总觉得全村人都在欺负她们,一看到儿媳跟村里的汉子打闹说笑,气儿就起来了,整日骂骂咧咧;杨二嫂听惯了也便不放在心上,就当是耳边的一阵风。
杨二嫂本名叫袁英,是个勤劳能干的女人,聪明、漂亮;若不是顾着老太太,早该再嫁一处,享些福分。但其心软,不忍就看着老太太一人穷困潦倒,无人照料。前两年倒是有几个媒婆上门说亲,十里八乡的汉子,与袁英年龄差不多,门户上也没用什么大小。当时袁英是动了心思的,可老太太不愿意,将袁英的行李扔出门口,让其自行离开,以后也别见两个女儿。袁英哪里受得了这份煎熬?便无奈地将亲事退了,此后再也不论此事。她的两个女儿还好,年龄都不小了,也都懂事,老大二十多岁,该是找婆家的人了;二妞儿十六七岁,寄宿学校,算是家里最有学问的人了。
待老太太吃完饭,袁英准备收拾碗筷。老太太摸摸嘴儿,一脸深沉地说道:“川他媳妇,你先别忙,俺有话跟你讲!”
袁英见婆婆如此深沉,以往并不多见,也便停下手来,恭恭敬敬地道:“娘,您说,俺听着呢!”
“赶明儿去给你公公、你男人还有你大姑子烧点钱吧,俺觉得是时候了!”老太太一脸神秘。
“是啥时候啊,娘?”袁英疑惑问道。
“别瞎问了,让你去就去!”
“哦,好吧,俺今天就准备!”袁英觉得蹊跷,平日从未见过老太太这样说话,但为了不让老太太操心,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袁英挎着篮子,装了些烧纸供品,匆匆赶到公公及丈夫坟前祭奠了一下;又翻过一座山,找到了大姑子的坟,将篮子放下,见四周无人,正好解决一下尿急。
袁英尿到一半,便听见后面的草丛间有些响动,回头一看,却是一人走过来。袁英顿时吓得一哆嗦,赶忙提起裤子,剩下的尿便顺着裤管儿流淌出来。袁英乍一看去,这人酷似自己的二闺女,但仔细打量略有不同,但见此人貌样如花,皮肤白皙细腻,穿着一紧身T恤,下面一条遮盖了膝盖的白裙,一双明澈的眼睛,细眉朱唇。
袁英见来的是一姑娘,也便放松了许多,但双腿被尿躺下后,热乎乎地,裤管便贴在了腿上,难受极了。那姑娘看了看袁英的囧相,微微笑道:“是来上坟的吧?”
“哦,是啊,不好意思啊,俺实在是憋不住了!”袁英羞得满脸通红。
“没事,是我吓着你了。”那姑娘满脸和气,“这荒郊野外的,你以后就少来吧,免得有坏人出没害你!”
“恩,是啊,多谢大妹子。俺是来给家人上坟,烧点纸就走。”
姑娘没说什么,只是朝她微微一笑,轻轻地走向远处的树林。袁英见她走远,忙想褪去裤子把尿水拧干,但低头一瞧,两条裤腿已是干的,似乎就没有湿过。袁英顿感奇怪,又将手伸进裤裆,胡乱掏了掏,闻闻手指,竟没有一丝异味;再看那走远的姑娘,已经没了踪影。
“乖乖啊,怕不是遇着神仙了吧!”袁英自言自语道,赶忙焚香烧纸,朝那坟头磕了几个响头。收拾篮子,赶快回家吧。
袁英颠颠地沿着山路往回走,心里一直思索着遇见的那姑娘。总觉得有些面熟,跟俺二闺女长得像,但又比俺闺女长得清秀,怎么感觉像亲人呢?她到底是谁呢?这个时候荒山野岭地,也不该有这么一个姑娘啊!
袁英如此思索着奔回家中,给婆婆做了饭后又到水库打扫了卫生,这才回屋躺在床上。也许是疲惫的缘故,没用一分钟,袁英就呼呼大睡起来。在梦中,她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又看见了公公,但他们都躲着她,不让她靠近;她还看见了清晨在山野中见到的那位姑娘,慢慢地、笑盈盈地朝她走来,说道:“你跟我来一趟吧,你跟我来一趟吧!”
袁英在梦中跟着那女子走着,她看到了雾蒙蒙的一片水域,问道:“妹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跟我来啊,快走啊,一会儿就到了!”
袁英听了那颇有魔性的声音,两脚不听使唤地跟着前去。过了良久,她才见了一堵高墙,灰蒙蒙地,看不清楚,那姑娘又朝她招手,她便跟上前去。隐约见了一扇大门,那门虚掩着,女子站在一旁用手示意她进去看看。袁英透过门缝向里望去,俺地娘哎,一群老爷们儿赤条条地在大院里奔跑着,其中便有前日见到的躺在水库边上的梁波。
袁英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但那女子依然微笑着说道:“你去把他叫出来,去啊!”
袁英哪里敢去?兀自飞快地向回跑,一脚不慎跌进了泥潭中。
“娘哎!”袁英瞬间惊醒,看看自己已趴在地上,额头也隐隐作痛,浑身冷汗。
老太太听了袁英的惨叫,忙走进屋里,站在门口呆望着。袁英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
“咋了,他二嫂?”老太太问道。
袁英对着镜子恢复了一下神情,心有余悸地道:“娘,俺做梦了,忒吓人啊!”
“啥梦?”
“噩梦,俺都好几年没做梦了!”
袁英便将做的这梦一五一十地向婆婆交代了,老太太听后并无任何反应,只是拄着拐杖挪腾到客厅的沙发上,许久才问了一句:“上午你去给你姐上坟,遇着啥事了?”
袁英这才恍然大悟,忙说道:“唉,俺把这事给忘了,俺遇着一个跟俺二妞儿长相差不多的姑娘,跟她招呼了两下,她就走了!”
老太太听后,脸色凝重起来,沉默下来。两眼湿润了,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留下两道泪水。
袁英见婆婆哭了,自己慌忙起来,忙问:“娘,您咋了?您咋哭了?”
老太太不语,只是用手帕擦擦眼泪,眼睛都红了。良久,老太太才开口说话:“他二嫂啊,俺对不住你姐姐啊!”
袁英听得稀里糊涂地,不知所措。眼见着老太太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袁英急了,扑在老太太身上一阵狂喊:“娘啊,娘啊,你可别吓唬俺,你要是走了,这日咋过呀?”
老太太没两分钟就醒了过来,但气息微弱,像是动了元气,叫袁英扶她进屋歇息。
且说梁波被顺利地请进了马家庄----精神病院。医生在其病历本上写的是:幻想症、***癖、狂躁症……
起初,梁波还是很有耐性地跟院里的医生解释,自己并不是精神病,家里也没有精神病史。医生问他的问题也都对答如流。但当被问到为什么被请到这里来的时候,梁波便将如何遇到冰冰,如何与冰冰戏耍,又如何与白胡老头干仗,后来又被带到派出所等一幕幕讲出来,医生们彼此笑了笑,便招呼两个壮汉,强行将梁波拉进了“牢房”。
梁波暴怒地叫喊:“你们他妈这是干什么?我不是精神病,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在侵害一个正常人的人生自由,快放开我,放开我!”
任他怎样咆哮,医生们就当他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将其关起来。
最初的几天,梁波是没有自由的,被关进一个只有一扇窗子、两张空床的屋子。咆哮过后的筋疲力尽,也使他能够冷静地思索起来。但最令他默默不忘的仍然是冰冰。他想见她,他想知道她现在如何,为什么在他烧掉七色彩纸后出来的却是一个爷们儿,她到底在哪里,难道此生就真的无法再见一面了吗?
我必须出去!梁波这样想着:若想出去就必须装出一副正常人的面孔,那些老怪物才不会怀疑我;然后小心翼翼地通过测试,我就能出去了;可我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我本来就是正常人嘛,难道自己真是在精神上有某些不正常吗?梁波开始怀疑自己。
在昏暗的病房里,他被限制了自由,只能看着白墙,幻想着外面的生活。无聊之际,他拿着牙刷在墙上胡乱画两笔,画着画着,一个冰冰模样的女子便贴在墙上,虽然不好看,但总算是有几分神韵。他看着冰冰的眼睛,笑了。这样也好,虽然被困在这样鬼地方,心中有冰冰陪伴也算幸事,每日起来就看墙上的画,让其心中稍有安慰。
他发现墙壁上有着许多“前辈们”的大作,有花,有树,有人,有字,但在墙角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块涂抹掉了白漆,字被刻在水泥墙里,无法辨认。他吐口吐沫抹了上去,字迹清晰了,露出几个小字“撒泡尿就能看到全部的字了”。梁波立刻兴奋起来,果真朝墙角撒了泡尿。可让他失望的是,那些字却是骂人的,上面写道:“别费功夫了,****,好好吃药,好好听医生的话,用不了三年就能出去;否则,这辈子就呆在这里吧,哈哈哈!”
梁波蔫儿了,蹲在墙角唉声叹气,忽然站起身对着那些字狂踢了一顿:“变态,真他妈变态,神经病啊!敢他妈愚弄老子?”
他累了,躺在床上,发呆地盯着天花板。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希望有一本书啊,哪怕是一张报纸也行;实在太无聊了,真要是像墙上所说的那样,他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三年?那时候出去恐怕都成废人了,更不用说一辈子。更重要的是冰冰,她怎么办?会不会想我?现在是不是被那老头儿欺负?
他躺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偶尔也朝窗外看看,但窗外对着一堵白墙,什么也看不见。他四处观察,希望能找到一丝逃出去的线索。突然,他发现床头下面的有块四方的木板。他好奇地将木板打开,竟然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机会来了,看来前辈中果然有高人,竟然在这样隐蔽的地方有个逃生之路,真是老天有眼。
他急忙将身子伸入进去,可自己身材有些胖,下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卡住了。这可怎么办?洞口不够宽啊,要么自己变瘦,要么扩大洞口。他拿起盖住洞口的木板,想用它来摩擦扩宽洞口。在木板的背面,他发现了一行小字,自己虽然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得出来的,上面写道:“笨啊你,把衣服脱了不就可以进去了吗?”
梁波恍然大悟,顿时兴奋不已。他迅速脱去衣裤,赤条条地将上半身塞进洞口,这一次,果然灵验,他进去了。暗道里面稍微宽阔一点,但也只能容得一人向前爬行。当他爬到一半的时候才想到衣服落在了病房里。但后退是不可能了,因为里面根本就无法转身,而且漆黑一片。索性就这样出去,到外面再说。他继续爬行,在黑暗中只靠双手在前面摸索。大约爬了一刻钟,在他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他兴奋了,那就是出口。他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不一会儿就到了亮光处。此处的暗道已经相当宽阔,足够一人站立。
他抬头向上看看,发现上门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盖子盖着,边角出露出耀眼的光。这就是了,到头了,可以出去了。他双脚支撑这暗道两壁,奋力向下登塔,将身子顶上去。到了洞口,他将那盖子顶开,四处一瞧,竟然是一个办公室,空无一人。他从洞口爬出,****着身躯,向外面张望。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到这里了?他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那门没锁,推开一看,竟然连着另一个办公室。而这个办公室里面,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女护士。
梁波愣住了,不知所措。但院长和护士似乎对他视而不见,十分镇定。
护士转过头看了看梁波,跟院长笑道:“呵呵,***癖!”
院长摘下眼睛,扫了一眼梁波,调侃道:“不但是***癖,还是狂躁症呢!不信,你看!”
梁波本来是担惊受怕,可这两个人不但没用对他重视,反而拿他开玩笑。他怒不可遏,咆哮道:“你们还他妈笑得出来?还敢对我视而不见?快放我出去,我不是精神病!”
院长不屑地瞅他一眼,继而按下桌子上的一个绿色按钮。没用三十秒钟,办公室便走进两个大汉,一把将梁波抓起来,再次送进了病房;而后进来两个小护士,在梁波的屁股上打了一针,让他镇静下来。
再一次,梁波只身躺在床上,眼角留下两行热泪。他委屈,无奈,痛苦,思念,还夹杂着点愤怒。
一位四十来岁,文质彬彬的大个子被安排为梁波的室友。那人带了副眼镜,满脸的严肃,沉默不语。梁波见有个伴儿,非常高兴,赶忙凑过来问道:“哥们儿,你也是被冤枉进来的吧?”
那人沉默不语,似乎就没听见这声音。但梁波可以理解刚进来的人的心情,于是露出了来到马家庄的第一丝微笑。虽然满脸的胡须,蓬乱的头发使他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精神病患者,但当他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后,还是显得灿烂了许多。
“哎,哥们儿,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跟你说啊,他这里是家黑精神病院。这里的医生包括院长,没一个好人,他们整天给我吃药,给我打针,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你觉得我像精神病人嘛?”梁波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说话的对象,一开口就是说个不停。
那人斜视了梁波一眼,面无表情,摇摇头。
梁波大喜,继续道:“对呀,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我不是精神病来,他们为了手头那点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他们非说我有幻想症,而且还假装安慰我没什么问题,就是短暂地在这里修养几日,说我太累了。你看我像累的样子吗?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吗?”那人依然沉默不语。
“哎,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话,但过几天你就明白了。反抗是没有用的,要想出去我们得慢慢来,瞅准机会就逃出去,等到了外面他们再想把我抓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可以找我的兄弟,找律师帮忙,非搞垮这一帮孙子不可!”梁波笑着说道。
那人躺下身来,梁波则继续伏在他的耳边嘀咕:“哥们儿,如果你想出去,我们必须精诚合作,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行。我告诉你啊,这里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可以出去放风的,一般的患者全天都可以在外面,但他们却把我当成重症患者,只给我那么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所以逃跑的机会就少了。”
那人听得梁波唠叨烦了,侧身转过头去躺着,梁波则又转到他的另一侧,依然对着他的脸继续唠叨:“好,咱现在先不讲这些,咱总得先认识一下吧?我叫梁波,今年三十二岁,看你的年龄应该大我几岁,我喊你哥了!哎,对了,大哥,你跑这里来,家里人不着急吗?比如嫂子、孩子他们?”
听到这里,那人忽地坐起来,啪地一下打了梁波一记耳光,骂道:“神经病!”言罢,又躺在床上不理梁波。
梁波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顿时像个受惊的小鸟蹲在墙角默默不语了;片刻,梁波又委屈地哭起来,泪水加鼻涕覆盖了他那邋遢的脸。他满心地仇恨与委屈,不知诉与谁人说。
如此,两个人住在同一“牢房”,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竟然彼此再无语言上的交流。梁波也习惯了,就当没有这人一样,天热起来就直接把衣服脱掉,赤条条地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屋里向窗外望去。那人也无视梁波,每天规规矩矩地吃饭、睡觉、跑步、做俯卧撑。
梁波则相反,根本没有任何的作息习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时而思念冰冰而伤感不已,时而兴高采烈高歌一曲。
一日,梁波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那人突然从床上掉下来,一不小心,竟然右臂脱臼了,痛苦不已,嗷嗷直叫。梁波醒来,见这哥们如此痛苦,以为是精神病发作;呆看了一会儿,见其胳膊耷拉着下垂,才明白事情原委。梁波是个热情人,赶忙前去帮忙。
“别动,我帮你弄好,来,别乱动!”梁波双手抓住那人的右臂,突然向下一拉,又向上一推。只听嘎嘣一声,果然,好了!
那人站起身来,轮了轮自己的右臂,平息下来。梁波见他没事,则又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睡觉。
那人做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低沉道:“我叫陈宇,谢谢你!”
梁波一听,这人正常啊,兴奋地赶忙站起身来。“不谢不谢,我以前也脱臼过,有点小经验罢了!”
陈宇看看耷拉在梁波胯下的物件儿,扭过头说道:“你还是穿上裤子吧!”
梁波见自己一丝不挂,忙尴尬地找来衣物,胡乱穿上。
陈宇低下头,语气沉重地说:“我见你成天折腾,作息无规律,以为你真是精神病;但刚才见你帮我的忙,又否定了我原来的看法。”
“这么说,你认为我是正常人了?”梁波兴奋地追问道。
陈宇摇摇头,梁波略感失望。
“你似乎是对某些事伤过了神儿,精神上是疲惫的;你又不知道调理作息习惯,所以才略显有些病态!”陈宇的话语像是一个解说员。
梁波睁大眼睛,张开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说出的话是如此动听:“对呀,非常地对呀,陈大哥果然神人啊,一语道破!”
“什么神人,一个正常的人都能观察到你这些,只是你时运不济,被他们当做精神病关在这里,实在不应该呀!”
梁波听此一言,激动得几乎要扑在陈宇的怀里大哭一场,眼睛湿润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陈宇看出梁波的心情,追继续道:“兄弟,我知道你伤心,看在咱们同处一室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出去!”
梁波听到“出去”两个字,极其敏感地抬起头,两眼放出光亮,泪水再也无法阻挡,像开了闸的激流,一瞬间便在漆黑的脸上淌出两道白色的河道,哽咽不止。
“别激动,兄弟,来,你总该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吧,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日夜思念的究竟是谁?”陈宇露出一丝微笑,热情地问道。
梁波赶忙关上了泪腺,用黑手摸了摸脸,酷似京剧里的一张“净”的脸谱。他继而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向眼前这位希望之星讲述了自己钓鱼遇鬼的一番遭遇。
陈宇并没有被梁波这翻夸大其词的表演所震惊,只是微笑地不断点头,待梁波疯狂的演讲完毕,陈宇低下头思索片刻,才语气缓慢地分析起来:“兄弟,先不说你讲的内容,单从你经常裸露自己的身体这一点来看,你确有***癖的恶习,尤其是在没人的状态下;当然,这不足以让你被当做精神病关在这里。至于你描述的鬼神之说,我现在还不置可否,这是见仁见智的。从这一点上,他们也没有理由把你关在这里,因为谁都可能相信这些。关键处就在于你与那张警官,你俩似乎不怎么对付,也不知道这警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你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
梁波感慨颇多,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拼命地点头。
“至于你说你想念那个冰冰,如果你想辨别真伪,可直接去水库岸边找她的家户,问问她的家人,是否真有此种情况,疑惑便解开了。”陈宇继续道,“但我觉得这种情况存在的概率太小了,应该说是微乎其微;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那么我可要从科学的角度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了。”
梁波看到了希望,甚至看到了见到冰冰的希望。他纳闷地问道:“陈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你的口气中似乎可以知道,你和精神病没有任何的关系啊,你怎么也到这里了?”
陈宇低下头,沉思片刻,说道:“唉,既然说到这里,咱俩也有缘,我就告诉你吧!坦白地说,我没有精神病,和你一样!”
梁波点点头,说道:“是,进来的都是这么说的!”
陈宇微微一笑,没有理会梁波的话语,继续说道:“我与这院长是相识的,他是我一要好的朋友。”
“那为什么他还把你关在这里?”梁波好奇起来。
“你有所不知,我来到这里其实也是在躲避,或者说是逃避。”
“逃避?逃避什么?”
“女人呗,也怪我造孽,自己本有个好的家庭,好妻子,但就是色迷心窍地找了一妹子,时间一长,我似乎对两个都不能割舍。结果,东窗事发,妻离子散。现在两个人都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我懒惰理她们,索性躲在这里更好!”
梁波听后感慨不已。问道:“陈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啊,如果出去我们有缘,我定会重重答谢大哥!”
陈宇笑道:“别想那么多,先出去再说吧!”
“对啊,我怎么出去呢?”
“明日我跟院长说一声就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帮我的忙,我肯定会帮你的!”陈宇的话语越来越轻松,“不过,你出去之后还要帮我的忙,你若答应,我出去定会再次重谢!”
梁波一阵兴奋,裂开嘴笑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
“但不知陈兄有何吩咐?”梁波问道。
“这个等你出去,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梁波听后,也便答应下来。
二人一拍即合,待到次日,陈宇果真找了院长言语一番,但院长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勉强地答应下来。
陈宇唤来梁波,笑道:“行了,兄弟,你一会儿办个手续,换身行头,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去了!”
梁波问道:“真的?我看院长好像答应的不是那么痛快呀!”
“这个等我出去之后再说,到时候再告诉你原委。记住,出去就尽量不要再惹警察了,否则我也无法帮你了!”
梁波连忙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其后,梁波像旋风一般,剃了胡须与头发,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行头,匆忙跑到院长处办理了出院手续。平日里那些严谨的精神鉴定专家,此时却默不作声,眼看着这个曾被自己玩弄的“精神病”患者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
可令梁波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踏出精神病院的那一刻,眼前早就站立着一位妇人。那妇人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穿得倒还齐整。定睛一看,却是在水库边为其报警的“大妈”,由于收拾得干净,显得年轻了许多。梁波一惊,怕不是这家伙在这里看着我,不让我跑掉?但仔细一想,他也没必要关心我的情况。管她是来干什么的呢,毕竟是她报警把我抓起来的。想至此处,梁波不禁心生恨意。
袁英看了看梁波,上前忙问道:“哎,大兄弟,你咋出来了呢?”
梁波一听,气的暴跳如雷:“怎么,你是不希望我出来吗?我出来碍了你的眼吗?我本不想搭理你,可你自己找上门来,休怪我不客气了!”言罢,梁波朝袁英啐了一口唾沫。
袁英被这突然来袭的一招吓蒙了,怎么跟我扯上深仇大恨了?
她上前解释道:“哎,大兄弟,你误会了,俺知道报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对不起!”
梁波一听袁英的话语诚恳,也便消了半腹的气,说道:“何止是不少麻烦,是太多的麻烦。你看看我,瘦了多少?你知道我在里面遭了什么罪吗?告诉你,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我早就……”梁波挥拳威胁了一下。
“是是是,大兄弟,是俺对不住你。你这出来,是要去哪儿啊?”
梁波一听,反问道:“你怎么淡吃萝卜,闲操心啊?我去哪儿用得着你管吗?怕不是那个姓张的派你来监视我的吧!”
“不不不,不是,俺怎么可能跟那姓张的扯上关系呢。俺是来找你的,有事。”
梁波纳闷了,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袁英忙解释说:“是俺梦到你了……”
梁波一听,简直不可思议,大声道:“梦到我?大姐,你想干什么?我还年轻啊,虽然你收拾一番有点姿色,也曾看过我完美的裸体,但咱俩差的也太多了吧。对不起,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绝对没有!也请你不要用那种贪婪的目光看我,不要有任何幻想!”
袁英一听,顿时脸羞得通红,连忙解释道:“哎呀,大兄弟,你想哪儿去了?俺是个寡妇,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你听俺说完,俺是说梦到你了……”
“寡妇?寡妇就有资格惦记别人了吗?寡妇就可以随便梦到别人吗?”
“大兄弟,你消消气,听俺慢慢跟你说清楚!”
“我不听,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言罢,梁波甩手离开。
袁英见梁波如此不待见自己,顿时觉得委屈起来,蹲在地上嚎啕哭道:“哎呦,俺的个苦命的人啊,娘哎,你咋让俺来找这么个泼皮?”
梁波走了十来步,但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的哭声。他的腿软了,又走回来,问道:“你别赖在这里行不行?路人都看着呢,别让我不好做人!”
袁英一听这话,揪住了梁波的小辫子,继而哭闹得更加厉害。路人则纷纷走过来,围观起来。
梁波一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俯下身子,与袁英耳语道:“大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行不?咱有话好商量,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听你解释就是了!”
袁英一听,马上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朝着围观人员喊起来:“干啥呢,没见过两口子闹别扭的?都散了,都散了!”
这话刺激的梁波此时更是无地自容,但他也无可奈何。
众人散去。梁波对袁英可是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地问道:“说吧,我的冤家,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袁英此刻却慢条斯理地调侃起来:“哎呦,大兄弟,别这样啊,俺会慢慢告诉你的!这大热天的,你就在这站着让俺说啊!?”
梁波一听,差点没晕过去,紧握双拳,恨之入骨。但他还是强忍下来,说道:“好,只要你不在这里闹腾,怎么着都依你。你等我会儿,我去取点钱,咱们找个饭店慢慢聊,怎么样啊?”
袁英笑道:“行,俺得看着你取钱,怕你跑喽!”
梁波无奈地摇摇头:“随你便!”
说罢,二人便找了提款机。梁波在前面走,袁英在后面跟着,酷似闹了别扭的夫妻。梁波感动哦啊极为别扭,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竟然又遇上这么个泼妇,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打一个女人吧。
二人挑了一个带空调的饭店,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饭店的服务员见二人如此鬼鬼祟祟,也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梁波忍者如针刺般的目光,用手挡住额头,低声问道:“说罢,大姐,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袁英喝了口水,又脱去了批在身上的外套,露出丰满的身材。梁波本对其极为不耐烦,但看到袁英黄色背心下的丰腴的***,还是瞅了两眼。
袁英慢腾腾地说道:“是俺婆婆让俺来找你的!”
梁波正喝着水,一听她这么一句,满口的水都喷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婆婆?她也惦记着我?”
袁英见梁波如此吃惊,哈哈大笑一番,说道:“大兄弟,别激动,听俺说完!”
梁波算是领教了,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捡重点地说,快点儿!”
“是这样的。俺婆婆不知咋地前些日子让俺去给俺公公和俺男人上坟,也不知道她是啥想法!”
“打住!你公公和你男人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对他们的坟更不感兴趣,你说重点,可以吗?”
“那好!”袁英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俺婆婆还让俺给俺的大姑子上坟,俺也去了。可俺在她坟前有尿,憋不住了,俺就……”
“打住!大姐,您撒尿这段就没必要说了吧,这是公共场所,说这些有伤大雅!”
袁英有些急,委屈地说道:“可俺不说尿尿这段,俺大姑子就出不来!”
“什么?你大姑子出来跟你尿尿有啥关系?”
“唉,所以说嘛,你得听我慢慢跟你说啊!”
梁波真是哭笑不得,问道:“你平时说话都这么说嘛?”
袁英点点头。
“比如说,你家着火了,你去找别人给你救火,你是不是要把你从茅房出来,在屋里舒服的休息一会儿,然后看了电视,闻到一股烟味儿,最后发现是厨房着了火等等这些细节都要从头到尾讲一遍?”
袁英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还救什么火呀,赶你把人叫来,估计你家也烧成平地了!”
袁英解释道:“不是那样啊,大兄弟,你听俺说。别打岔嘛!是俺在尿尿的时候看到了俺的大姑子!”
“你再等会儿,你大姑子不是死了吗?不死你怎么给她上坟?”
袁英点点头,说道:“对啊,俺就是给她上坟才看见她的。起初俺没想那么多,后来回到家跟俺婆婆喇这事,俺婆婆好像知道了啥,但她随后就哭着说自己对不起闺女,随后她就昏迷了。”
“大姐,您婆婆昏迷了这又跟我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有啥关系?”
“就是俺婆婆醒来后说俺看见那妹子就是俺大姑子。”
“恩,我听明白了,是你给你大姑子上坟,她现身了,回家跟你婆婆这么一讲,她明白过来!”
“对,大兄弟你可真聪明!”袁英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总算是把这事掰扯的清楚了一些。
“但你这事似乎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吧?怎么着?你是来这特意消遣我吗?觉得我是精神病?我忍你已经很久,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有要事要做,今天就到这,我请了你喝茶吃饭,算是扯平了,行吗?”梁波说着要起身离开。
袁英忙拦住道:“关键是俺梦里是俺大姑子引着俺到这里来找你的!”
梁波一听,似乎更明白了一些,顿了顿神儿,坐了下来,严肃的问道:“你那大姑子长啥样?”
袁英清了清嗓子,叫道:“服务员,在给俺来盘牛肉!”
梁波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认真地等待着袁英的回复。
袁英看看梁波的神态,得意洋洋,但看出梁波是个直性子,也便不再卖关子,说道:“俺大姑子啊,长得可俊了,鹅蛋脸形!”
“你等会儿,”梁波打住了袁英,问道:“是不是眉毛细长,大眼睛,嘴很好看,鼻子稍稍向上翘?”
“对啊,大兄弟,你咋知道的?”袁英简直不可思议,瞪大眼睛问道。
“你大姑子可姓杨?”
“对啊,大兄弟,你咋知道的?”
“可叫杨冰冰?”
“正是啊,大兄弟,你咋知道的?”
梁波看到袁英一点头,顿时激动万分,一翻白眼,昏死过去。
“大兄弟,大兄弟,你咋了,你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