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十点，事故发生没多久，消防车的水枪正在努力。
书房，小巧而奢华，花岗岩的墙壁像个堡垒。江义端坐其中，故作镇定的手像羊癫疯发作，几次把茶杯抖在地上。他是个不怎么冷静的人，从走街串巷的销售，到现在的公司老板，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要比钻石珍贵。今天晚上，以前从来不曾出现的念头，也翻腾不止，比如跳楼。
“大哥，大哥……”
江义直接蹦起来，罗锅般的油肚一点不是负担。
“怎么样，怎么样？”
“消息收到了，只有守门的老头在医院，而且……”
江理，江义的亲兄弟，高高瘦瘦，模样俊朗，配上标准的小平头，也算有几分帅气，这可能也是“理义”将他排前头的大部分原因。他将头凑到江义耳边，显然接下来的话，即使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下，依旧不敢声张。
“真的？”
江义失态大叫，脸上卷起的肥肉像膨起的包子一样散开。
江理点点头，接着道：“只是……”
“只是什么？”
江义捧着肚子坐下，老板的气势已然恢复，悠闲的喝着茶。
“海小姐来过。”
“噗”
江义一口茶喷出来，刚刚散开的肥肉像火烧过的塑料皮，瞬间收缩，前后表情之丰富，堪比电影镜头。
理义设备是一家综合型设备公司，老板江义，白手起家，近三十年的风吹雨打，终于有所成就，在中型企业里站住了脚。江理，以前是买药的老板，比他哥哥有钱的多，后来因为卖了假药倾家荡产，走投无路被哥哥收留，做了公司的二把手。自从两兄弟连手，一时间还真是风生水起，势头猛进。两年前，江义把原来的公司名称重新注册，改为理义，自己退居幕后，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江理处理。这次的事，他早先就预感，可有些诱惑，是可以让人变得盲目的。
（二）
何华，从警十七年，曾在暴乱中击毙三名匪徒，制服七名匪徒，身中五刀。伤愈后被破格提升为副局长，同时还兼任刑侦队长。
今夜，刚刚执行完任务的他被派去看看。命令很简单，城区内一厂房发生爆炸，厂为设备加工厂，其内有大量配电设备，疑似故障爆炸，消防部门正在现场处理，有一伤者已送往医院，让他带人过去，主要是封锁现场。
晚上的城区，车流一样不小，前座的警员寻问要不要拉警报，何华摆摆手，多年的经验让他的嗅觉异常敏锐，他就可以看出事情的不同寻常。厂房爆炸，还有人受伤，这么大的的事，命令却只说让去看看，再有，这个命令尽然在人已经送到医院了才下达，这说明什么？说明消防部门到达已经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了，这不合常理。何华揉揉脑袋，异常头疼。
现场，何华并没有急着下令，只是随意的在四处走走看看。厂房内除了些散落的设备碎片，已经看不出多少爆炸的痕迹，没有烟雾，灼烧的痕迹不甚清楚，就连地面上烟渍也都被积水冲刷的差不多了，一切就像重新清洗过。何华摇头笑笑，这样的现场还有什么意义封锁。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想法彻底放下，他便准备撤回了，其他什么做样子的事，他都懒得理会。
厂区大门口，路过消防车旁的何华，不经意瞥见了王元，看见王元一霎那，何华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命令手下警员立即带走王元，不让王元再与任何人接触，切断一切通信，等他回来。没人阻挡，没人问询，王元被轻易带走，这让何华心里更加确定。接下来一切就非常程序化，消防队长轻描淡写的讲述，然后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彻底的隐患排除，再然后就是等着鉴定专家的到来。何华知道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也懒得关注，索性就回到车里睡觉。
鉴定专家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提着公事包，一手提着工具箱，非常不搭调。消防队长热情介绍，然后便是各种检测。何华叫警员跟随，自己依旧在车上养神。
鉴定结果写的非常专业，何华一点也看不懂，不过结论他看的清楚，此次爆炸非人为因素造成，纯属意外。何华随手将鉴定结果丢在一边，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意料之外的是，西装男丢掉工具箱，瞬间变成司法顾问。
（三）
咖啡，夹着牛奶的香，搅一搅提神，放点糖滋润。何华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咖啡，但他有时会特意冲一杯。五楼的视线很开阔，他清晰的看见王元上了西装男的车，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视而不见的功力他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可那种潜意识里散发出来的情绪，无法控制。
“师傅，报告写好了。”
女警将一个本子递到何华面前。何华没有接，点点头示意女警收起来。
“交上去吧。”
女警听了何华的话，有些犹豫。何华再次催促，女警这才转身离开。
没多久，女警再次走进来，这次她没有出声，悄悄来到何华身边，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杯子，将另一个还飘着热气的杯子放到原位。
何华有些出神，习惯性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清新爽朗，口感纯粹，不自觉的又抿上了一口，这是才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抬起来仔细一看，是茶，女警在一旁掩嘴轻笑，脱了帽子的她短发齐肩，颇有些迷人的风味。
“你这丫头。”
何华不再留恋楼底的车水马龙，转过身来。
“师傅，我不小了。你再叫我丫头，让同事听见了多不好。”
女警扭捏着有些娇羞，一点也找不到王元面前镇定自若的气势。
“怕什么，反正实习期满你就走了。”
“师傅，你怎么总想撵我走。”
“不是撵你走……”
何华叹了叹气，接着说：“晓晓，你虽然只来了二个多月，可你的性格我却很清楚，你骨子里的那股豪情侠义，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里处处是机关陷阱，不适合你。有些东西根坏了，再茂盛的枝叶，终究不能抵挡狂风暴雨的侵蚀。”
“所以你让我改了报告？”
何华看着晓晓埋了火药的脸，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你觉得报告是什么？”何华问。
晓晓答：“是寻找事实的证据。”
何华喝了口茶道：“有时候是证据，有时候是垃圾。”
晓晓想反驳，被何华止住：“垃圾也要讲包装的，臭烘烘的一堆，谁也不喜欢，包装一下，最起码看了不那么烦躁，就像那份报告，你以为真的有人在乎，既然没人在乎，那还不如索性让它看起来舒服一点。”
“可是……”
何华再次打断晓晓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很聪明，但不够成熟，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就算你明白，你也不会做，也做不了。”
何华再次喝了口茶，接着道。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种气氛。”
“什么气氛。”
晓晓瞪着眼睛望向何华，显然是来了兴趣。
“请客吃饭的气氛。”
“请客吃饭的气氛？”
晓晓很疑惑。
“对，就是请客吃饭，我们就是被请的客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吃什么菜，喝什么酒，别人都定好了，我们呢，只要在听见请后点头或是微笑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纵？”
晓晓觉得不可思议。
何华接着说道：“从命令开始，轻描淡写的像小学生应付家庭作业。到现场，被清理的如此干净的现场，还需要什么狗屁鉴定。最后就是那个叫王元的人，他的出现明显是个意外，可面对这样的意外，结果却是异常平静，从我们发现他到带他走，尽然没人跟我们说明一下。”
“那王元说的是真的？”听到这里，晓晓抢着道。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你要记住，在对一个事件做出判断的时候，千万不能受到其他影响。他说听见爆炸声才返回去，我查过他所说的位置，将近一公里的距离，在这个位置上，听见看见的都很模糊，当时又是傍晚，更加不好判断，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另一种是这个爆炸不是普通的电力故障爆炸。还有，他说听见呼救声进去救人，从中拖出了六七个人，因为太着急记不清具体人数，但可以肯定，这段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我们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形，爆炸过后浓烟滚滚，没有灯光，天又黑，他没有任何防护在三百个平方的厂房里救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听你说的好复杂。”晓晓有些理不清思路。
何华接着说：“我查过附近，没有找到监控，他们公司里的人说以前厂房里是有监控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了，他们不清楚，要问值班的人才知道，但值班的人还在医院抢救。”
“既然有这么多疑点，我们应该赶快去查啊。”
何华摇摇头道：“等着上级的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