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蝎子与毒蛇一群东北佬杀人
宋百川,彭一默所在房间的斜对面,昨晚来了一位旅客,此人二十**岁模样,身材魁伟,皮肤微黑。国字脸上有着又黑又浓的眉毛,闪闪有神的大眼睛,端正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嘴巴,穿一身天青色西装,外面罩着米黄色薄呢大衣,头戴褐色礼帽。那副装束既象生意人又象旅游者。他在旅馆帐房间的登记簿上留下了“肖必成湖州天益绸缎庄”几个字。旅馆伙计信以为真,却没料到这竟是一名身员特殊使命的高级特工。
这个神秘客人的真名叫肖仁念,是中统局头目徐恩曾直接领导的一名秘密情报官,也是陈立夫手里的一张王牌,平时轻易不用。这次陈立夫要跟戴笠作梗,把他打了出来。
几天前,陈立夫从蒋介石侍卫口中得知由复兴社特务处负责管束张学良的消息后决定借蒋介石之手给戴笠一点颜色看看。他回到公馆,马上招来负责主持中统局日常工作的徐恩曾。徐恩曾根据陈立夫的旨意,制定了一套计划,命令情报官肖仁念负责执行。
肖仁念接受任务后,立即秘密跟踪复兴社具体负责戴笠所交办任务的浙江站行动科长宋百川。昨天上午,他发现宋百川随上司李千步前往吴山戴笠别墅,知道戴笠必有指令,便暗作准备。果然,没隔多久,宋百川从别墅匆匆出来。他下山后不回站本部,就在一家咖啡馆给助手打了个电话,让彭一默把吉普车加足汽油开来,即可去镇海。
肖仁念在一旁偷听,暗自高兴,马上去汽车行高价雇了一辆出租汽车,先往镇海。宋百川的吉普车开得比出租车快,中途超过肖仁念赶在头里,比肖仁念早一时抵达镇海。不过,肖仁念并不着急,他已记下了宋百川那辆吉普车的车号。他抵镇海后全城乱兜,很快就在“顺兴旅馆”后面的空场上找到了那辆吉普车,由此断定宋百川、彭一默住在这家旅馆里。他进去在这家旅馆里一查,果不其然。于是,就在两人住所房间的斜对面,开了一个单间。
徐恩曾交代任务时,强调“绝对保密”,同时相信肖仁念的能力,因此没给他配备助手,肖仁念当时也没提这个要求。但今天上午彭一默出去时,肖仁念就发现自己失策了:对方两个人,现在一个外出活动,一个呆在旅馆,自己应该注意哪一个?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宋百川身上,于是他没跟彭一默去宝陀寺。
中午时分,肖仁念听见宋百川在房间里大声吩咐茶役去对面“德兴菜馆”叫一桌酒席,他没当一回事。不一会,彭一默回来了。肖仁念假装在走廊里散步踱圈,暗自留心里面声响,因为两人说得很轻,没听出什么名堂。他怕时间呆长了引起对方怀疑,便退回自己的房间。从他的房间往外望,那条通往旅馆大门的唯一甬道就在眼皮底下。别说经过一个大活人了,就是溜过一只猫也清清楚楚。他只要盯住这条甬道,就等于盯住宋百川了。
待到墙上的挂钟敲过三下,宋百川竟从外面大摇大摆回来了。肖仁念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看了又看,最后差点瘫倒在床上:***,出鬼了,这家伙是怎么出去的?插翅飞出去的?笑话!那么一定是从后窗越墙而走的。好家伙,一丈多高的围墙,这小子连梯子都没用就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了,真有一套!他为何要避开别人的眼睛?无疑一定去搞秘密侦察了。这样一想,肖仁念坐不住了,一越而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得想法子把底细摸一摸,宋百川一定搞到了有关企图劫持张学良的重要情报……
却说宋百川兴冲冲地回到旅馆,进房间一看,彭一默喝光了一瓶“二锅头”,正昏沉沉地躺着睡觉。听见声音,他睁眼一看,大着舌头道:“大……大哥,回……回来啦?这……这酒不错,味香醇劲大,真是狗撵鸭子——呱呱叫!”他把宋百川去干什么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宋百川不问青红皂白,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小子,你倒挺会享福的嘛!怎么样,上街去叫个婊子来陪陪你吧?”
彭一默猛想起大事,慌忙爬起来:“哎,大哥您咋啦?”
宋百川神秘地眨眨眼睛:“馒头上笼八分熟!”
“那咱们回杭州吧?”
“嘿嘿,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现在出发,最快也得下半夜到,再根据摸到的线索去调查,起码得一天才有结果,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耽搁一下,那可就超过期限了,大哥我的头可就难保啦!”
“那怎么办?”
“我想先通过邮电局把情报拍给李站长,戴老板把他也圈在里面,同样心焦如焚。收到电报,他马上会布置连夜侦察。这样,在时间上等于抢回了一天,多了一份安全感,发了电报我们再动身返杭。”
“嗬嗬,大哥高见!”
“你把密码本拿出来。”
彭一默从旅行箱夹层里取出密码本,宋百川草拟了一份电稿,译成密码,又重新荣抄了一遍。
彭一默伸手去取电稿:“大哥,辛苦了,我去邮电局吧?”
宋百川说:“老弟,把头颅交给你,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去好。”
宋百川这次是从前门出去的,走到肖仁念门前时,被肖窥个正着。他连忙锁上房门跟出来。宋百川出了大门,拦住一个过路妇女,笑吟吟的问道:“大嫂,你们这里邮局在哪里?”
那妇女指指东边:“往前走到十字路口,朝南拐弯再走五分钟就到了。”
“这里的邮电局可有拍发电报业务?”
“有的罢。”那妇女用不很肯定的语气说。
“谢谢了!”
宋百川依照妇女所指方向不慌不忙往前走,边走边看两旁店铺橱窗里陈列着的商品,不时走过去问价钱,却并不买。肖仁念跟在行动科长后面,心里断定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准确的。这家伙一准已搞到重要情报,现在想通过邮局往杭州浙江站本部拍发,哼哼,现在该轮到老子显身手了:把他的情报扒来!
前面十字路口,围着一大群人,正看江湖艺人表演吞刀剑吐火球,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宋百川按奈不住好奇心,在人群外转了半圈往里面挤。肖仁念一看机会正好,连忙赶上几步,也往前挤,挤了还没一分钟,他突然返身往外走——他已经得手了。肖仁念的扒窃技术是专门拜名盗九师学过的,掏个把腰包好比掌心搔痒,不在话下。
宋百川也不是好惹的。打从西湖关山别墅出来,他就知道肖仁念在跟踪他了。刚才,他故意耍了个花招,搞了一份假情报揣在怀里,引诱肖仁念来扒窃。肖仁念果然上当,宋百川暗自得意,挤出人群后马上赶往邮电局,将真情报以“加急”业务往杭州拍发。
却说肖仁念得手后,欢喜雀跃,匆匆回到旅馆房里。他打开宋百川的钱包一看,里面有一叠钞票和一张纸,那纸上写着电文内容——“杭州鲤鱼巷34号李经理:货已到手,成色甚佳,接点后请在二日内携款驾车来接,勿误!宋。”
“唔?”肖仁念眉头一耸,自言自语道:“好象不对头吗?”他是搞情报的老手,知道宋百川决不会用这种很容易破译的隐语来写如此重要的情报。
肖仁念站起来,点燃一只香烟,刚抽了几口突然丢进烟灰缸:“***,老子八成儿上了宋麻子的当了!他若真去拍发情报,一定急着赶路,哪有闲情逸致逛商店?他一头扎进人群去看杂耍,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子有机会下手吗?唉——”他懊丧的踱着脚,骂自己:“你这个混蛋,竟被复兴社一个小科长轻而易举就给耍了!该死啊!”
肖仁念走到窗前,正看见宋百川、彭一默提着箱子往外走,看样子要回杭州了。他更相信自己刚才所作的判断:***,宋麻子把老子耍过之后,去邮电局拍发了情报,现在乐悠悠地打道回府了。宋麻子有吉普车,却先通过邮电局把情报传递回杭州,说明这份情报确实紧急而重要!
想到这里,肖仁念更着急了:我若完不成任务,如何向陈长官交代?又怎么对得起陈长官?他们可是把我当王牌打出来的!现在怎么办?得想个补救法子才行哩!……
肖仁念沉思片刻,匆匆出门,直奔楼下帐房间。出于慎重,他觉得有必要先用电话向邮局查询,然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电话打到邮电局营业处,向对方道明自己的意思:“我刚才在贵处往杭州拍发了一份电报,现在回来一查底稿,发现漏了几个字,不知是否可以更正?”
接电话声音干涩苍老,估计是个五十开外的老翁:“哦,请你等一下……”耳机里传来他对营业员说话的声音:“杭州电报拍出去了吗?哦,加急,马上要拍了,请等一等!……喂,先生,电报还没拍出去,你若要更改,请带了发票过来,我们可以让你重新填写一张报单。”
肖仁念灵机一动:“我有急事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是不是可以在电话里更改?”
对方断然拒绝:“不行,我们没有这个规定,必须带着发票亲自过来更改。”
“哦,那就算了。”
回到房里,肖仁念寻思:我的估计没错,宋百川确实搞到了重要情报。我必须把这份难以用价值估计的情报搞到手!怎么搞?宋麻子已经离开镇海了,现在只有去邮局把那份电报底稿搞到手。哼哼,这样倒好,对付邮电局总比对付复兴社容易些吧……
当天午夜时分,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肖仁念从旅馆越墙而出,往邮电局潜去。邮电局在县城东侧一条偏僻石子路上。营业部不大,只有两个门面宽,两扇绿色大门紧紧关闭着。营业部旁边,是邮电局机关,铁门紧锁。肖仁念缝隙间望进去,发现一间小屋透着微弱的灯光。他倚在门墙上,侧耳端听,四下里除了风雨声别无他音,他举手叩门:“笃!笃!笃!”
里面没有反应。肖仁念又叩了几下。“吱呀”一声,小屋门开了,守夜人探出半个脑袋:“谁?”
“是警察局的,有紧急公事要拍份电报。”
一听是警察局的,守夜人不敢怠慢,连雨伞都没打,就从屋里冲出来,把小门打开。肖仁念在对方还没看清自己时已经跨进门槛,随手把门栓上。他身上裹着雨衣,守夜人没法看清里面穿的是不是黑色警服,却凭着直觉感到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有点蹊跷。于是伸手道:“先生,对不起,根据局长规定,晚间进入本局大门的,必须先出示证件,”
没有回答。肖仁念悠地一拳击中对方下巴颏。守夜人仰面朝天栽倒在泥水里。肖仁念一把扯起,左肘夹住脖颈,右手亮出匕首,冰凉的刀尖贴在对方脸上:“往里走!”
守夜人不敢开腔,被肖仁念连扯带拖推进小屋:“要死要活?”
守夜人以为碰上强盗了,吓得魂不附体:“先……先生,我……我……是穷人!”
肖仁念低声喝道:“说吧,营业所晚上是否有人值班?”
守夜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他心倒定了——强盗是冲营业款而来的,说话顺畅了些:“有的,今晚是所主任唐亮先生值班。”
“多谢了!”他手起一刀,结果了守夜人,拔脚直扑营业所。
营业所主任唐亮就是白天接电话的那位,已经五十多岁了。听到敲门声,唐亮以为是守夜人,便开了门。谁知来人一进门,就把唐亮一脚踢开。肖仁念如法炮制,把他挟进屋里,问话多了两句:“唐主任可有家小?”
唐亮好一阵才挣扎着迸出一句话:“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幼童,先生饶命!”
“嘿嘿,唐主任三世同堂,福气不小啊!唔,今有一事相商,未知主任可否?”
“只要留老朽性命,先生有事只管吩咐,无有不从。”
“留命可以,老实回答:白天那份发往杭州的电报拍出去了吗?”
“拍出去了。”
“底稿在哪里?”
唐亮这时总算明白下午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多话,乖乖答道:“在那个铁皮橱里。”
“拿出来。”
老头子颤颤抖抖拿出钥匙,打开橱门,取出一叠电报稿,递给肖仁念:“老朽眼力不济,老花镜不在身边,请自己翻寻。”
情报官肖仁念找出宋百川那份电报,匆匆看了一遍,揣进怀中:“唐主任,后会有期了。”
唐亮松了口气,转过身子想引路送客。谁知还没迈步,肖仁念已把匕首扎进他的背脊。他往前栽倒,仰躺在血泊中,抬手指着凶手:“你……你……你言而无信!”
“哼哼,你已经看清我的脸,只好让你去见阎王了!”肖仁念将他翻过身,又补了一刀,便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凶狠豺狼蝎子心,无情冷血特工鬼;
杀人不眨眼一下,黄泉路上呼冤枉。
朱仁堂从奉化回到笕桥的次日晚上,敢死队骨干举行会议,商议有关事宜。会议开始,朱仁堂将雪窦寺之行情况介绍了一遍,众人听说少帅确在奉化,皆喜。
贺旋风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啊,准备干吧!下一步该谁出场?”事先制定计划时,他们作过分工:豆金才负责交通工具,丁四春准备武器,贺旋风负责指挥具体行动,朱仁堂和张三贵负责联络兼统筹全局。
朱仁堂说:“在正式实施营救行动前,有一件事必须作为头等大事来考虑。”
几个人的目光一齐盯着朱仁堂,贺旋风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事?”
朱仁堂点了支香烟,轻吸一口,缓缓开腔道:“少帅离开奉化后,需要在一个隐蔽处所藏匿一段时间,待风声平息后再潜赴西安。你们看这个处所宜选在何处为好?”
张三贵道:“是否可以照搬复兴社的办法,把少帅送到哪个寺庙去住一阵。镇海宝陀寺怎么样”?
朱仁堂道:“宝陀寺方丈是贪财利己之徒,决不能把少帅往那里送。”
豆金才赞成张三贵的点子:“那么,在杭州找个庙宇怎么样?干脆就藏在复兴社的眼皮底下。他们打着灯笼照远照近,就是照不着鼻子底下。”
但这个主意也被少帅参谋否定了:“从理论上来说,可能是这样。在具体实施中,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偶然性。现在如果不把它们考虑进去,到时候任何一个细小的意外因素都可能会坏大事。这事意义重大,将来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记载。因此,只许成功,不准失败,必须绝对保证少帅的安全和顺利西行。”
贺旋风一直在旁边默默抽烟,片言只语,这时侯突然把小半截扔在地下,大声道:“依我说,别什么庙不庙的,干脆找个强盗窝把少帅藏起来,既隐蔽又安全。即使复兴社兴兵缉捕,那些绿林好汉又是少帅的卫队,会全力拼挡保护的。”
张三贵、丁四春认为他在说笑话,都忍俊不禁,笑得贺旋风眼冒火星,正要拍桌子,朱仁堂说话了:“你们别笑,老贺这个主意倒可以考虑的。”
贺旋风回嗔作喜,朝朱仁堂拱拱手:“知我者,唯朱参谋也!”
朱仁堂:“不过,这里是浙江,可不是东北。倘在关外,咱哥们人头熟,虽然不直接跟胡子帮相识,但七拐八弯转下来,总能搭的上话,说上去准行。浙江可不同啊,咱们人生地疏,无朋无友,怎么跟那帮人联系?”
笑容从贺旋风脸上褪去了,他望着朱参谋,愁眉苦脸道:“这个……倒是犯难的,漫说不知道他们的窝巢在哪里,就是知道了也搭不上话呀!”
张三贵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响走出去了。众人正觉愕然,他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贺旋风料想队长不会作无缘之举,问道:“老弟,你心眼玲珑剔透,准是有高见了!”
张三贵指指报纸:“这是昨天的《西湖晨报》,上面载着一则消息:天目山盗首吴影子将打家劫舍积攒下的金银珠宝兑成大洋二十万元,日前派专人赴上海,委托汇丰银行往东北义勇军何国柱部汇,以示声援。这说明吴影子与一般强盗土匪不同,是关心时事并且具有爱国心的。我想他不会不知道‘西安兵谏’和少帅被囚,决不会认为老蒋做的有道理。因此,若我们去跟他联系,也许他会同意让少帅去山寨隐居的。”
朱仁堂问:“此人本名叫什么?”
“半月前报上登载过‘吴影子’率人袭击临安县警察局的消息。据那篇报道介绍,‘吴影子’轻功极好,能飞檐走壁,外号‘无影子’。他手下的几十名土匪个个武功高强,枪法出众,现在占了天目山葫芦峰,附近保安队、民团、警察局都奈何他们不得。”
贺旋风道:“我去天目山走一遭。”
朱仁堂:“对!去跟‘吴影子’商量,我去!”
张三贵道:“你已经出过一趟差,头顶上至今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你去算什么明堂?还是我去吧,说不定咱跟‘吴影子’前世有缘分,今世相见恨晚,一谈就成。”
丁四春说:“天龙兄,你是敢死队长,老是往外面跑的确不妥,如果家里突然有事那怎么半?还是老贺去好。”
豆金才说:“我的意见也是老贺去妥当,我做跟班,这样如果有事还可以……”
贺旋风粗中有细,又是练过武的,听觉特别灵敏,耳朵里突然捕捉到一种异样的声响,马上站起来道:“停!外面有人来了!”
果然,话刚出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人渐走渐近,最后在门外站下,“笃笃”地叩门。
张三贵把面前的麻将牌一摊:“和了!”
众人会意,各自应声附和:“哎,我又吃败仗了!”“***,我就差一张牌!”“天龙兄可是吉星高照哇!”
“笃!笃!笃!”
“谁?”贺旋风大声喝问,声震屋宇。
门外传来一个珠圆玉润的女音:“是我。”
众人松了口气,豆金才走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高高的个子,窈窕的躯体,穿着一套改缝过的空军尉官制服,领口上带着上尉衔章,园园的莲子脸儿端庄、活泼,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妩媚神态。
她叫欧阳倩,原是东北军空军塔台指挥人员。“西安兵谏”时,积极参与备战活动,结果事后被作为“危险分子”调往笕桥航校,是这批调浙空军中唯一的女性。本来,照欧阳倩的业务水平,决计够不上当航校教官,但当局为了暂时安抚起见,照样宣布担任上尉教官,授“塔台指挥”课。
欧阳倩进门一看,望着朱仁堂咯咯直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贺旋风正待发问,她自己道出了谜底:“大哥,你几时出的家?”
朱仁堂这才赶紧戴上帽子,笑道:“好久没洗头,头发痒痒的慌,疑心长了虱子,干脆剃头算了。”
欧阳倩往桌上指指:“你们玩牌也不叫我一声,我一个人呆在房里又烦又闷,浑身没劲!”
豆金才打趣道:“你可以多写几封信嘛!”
欧阳倩噘者小嘴道:“总不见得天天写罗!”
她突然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本子,翻开几页,摊在桌上,用钢笔写下一行字:“有人窃听,详情请去卧室谈。”
“呦,你们怎么不玩啦?”她把本子送到张三贵面前。
张三贵一看大惊,脸上却不露声色。他先朝众人打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从欧阳倩手里拿过钢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你们朝着‘吴影子’话题往下谈,不要中断!”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对欧阳倩说:“小倩,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几本新买的言情小说,故事缠绵动人,你肯定喜欢看!”
“真的!我正决闷得慌,快拿给我!”
“我只能先借给你一本,到里面去挑选吧。”
两人进到里面卧室,欧阳倩把门关上,示意张三贵打开收音机,开始说话——
张三贵道:“小倩,怎么回事?”
欧阳倩:“刚才我去女厕所,听见隔壁男厕所里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说:‘这几个东北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动劫持张学良的脑筋’!另一个沙哑嗓门说:‘别吭声,往下听。这回咱可是立大功了!他***!’我本来倒不在意,可听到他们说到‘东北佬’和‘张学良’,意识到可能与你们有关,因为这航校就我们二十几个‘东北佬’吗?我轻手轻脚走出来,溜到外面一看,发现从花粪池里伸出一根电线,直通你们这个屋子的阴沟洞。我过来敲门一看,你们在假装打牌,就明白他们窃听的准是你这个屋子。”
张三贵问:“你听出他们是什么人?航校军法处的吗?”
欧阳倩道:“听嗓音像是陌生人。”
张三贵握住姑娘的纤纤小手:“小倩,谢谢啦!你在这里待一会,和朱参谋他们玩牌,我和老贺过去看看。”
张三贵叫上贺旋风出了门,往花圃尽头的厕所走去。航校为了表示对他们这班远道而来的“危险分子”的优待,给他们安排了很好的住所,每五人住一幢洋房,每人单居两室,各有卫生间。花园里的那个厕所平时是不用的。
欧阳倩房里卫生间下水道今天堵塞了,她才出门上厕所,没想到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关系到营救计划成败与否的秘密!朱、贺两人走到距厕所十米处,四下一看无人,各自拔出了手枪,推弹上膛,放轻脚步往男厕所蜇去。蜇到门外,他们分站两侧门边,侧耳谛听,里面果然传出说话声音:
“***,怎么玩起麻将牌来了?那事还没谈完哩!”
“准是那女的进去了,他们防她一手,不敢接着商议。别着急,咱有的时间,等等吧。”
“等等就等等,抽支烟!”
“沙喉咙”那香烟刚叼到嘴上,还没划燃火柴,突然自动掉落下来了—-贺旋风出现在门口!
张三贵跟在贺旋风后面进去借着黄昏的灯光一看,抽水马桶对面水池子上搁了一块木板,板上放着一台比收音机稍小的仪器。通过两根黑色电引出两副耳机,分别套在两个穿空军军服的男子耳朵上。这二位见有人进来,并且拿着手枪,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摘下耳机,呆愣愣地望着。
张三贵若无其事地打着哈哈道:“二位对不起!打扰你们欣赏美妙的音乐节目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沙喉咙”定定神,强作镇定:“你们是什么人?”
贺旋风粗声道:“军法处执勤人员!”
他那浓重的东北口音使对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沙喉咙”大吼一声,跳起来朝贺旋风劈脸一拳。贺旋风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随手还了一拳,正击中太阳**,把那家伙打出丈余远,跌倒在抽水马桶上,昏死过去。
“沙喉咙”一动,另一个家伙也发作了,朝张三贵猛扑过来,被中校一脚踢了个趔趄。他刚站稳,中校的手枪已对准他的脑袋:“敢动?毙了你!”
“哦哦,我不动!不动!”
两个窃听者被押进张三贵屋里,豆金才嬉皮笑脸道:“来啦?哈,欢迎!欢迎!哎,这位怎么啦?”
张三贵道:“他因突然遇到天大的洪福而激动得失去了知觉了。老贺,把他弄醒吧。”
贺旋风把“沙喉咙”放在地下,检查了一下,说:“中校先生,您的命令无法执行了――他已经去阎王爷那里作客了。”
“死啦?哦,放旁边搁着。”张三贵转脸望着另一个:“这先生是怎么啦?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今晚好像不太冷吧,又没冰结。”
俘虏双膝一软,跪在地下:“朱教官饶命!”
张三贵在桌前坐下,贺旋风朝丁四春努努下巴:“去门外看着点,小豆把***的电线掐了。”
豆金才早已把***找到了,却佯装不知,向俘虏请教:“这位先生,***在什么地方?”
俘虏指着窗台上的花瓶:“在……在那底下。”
“嘿嘿,多谢指教啦!”豆金才把电线掐断了。
欧阳倩站在一旁,睁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俘虏,见张三贵要开始审讯了,说:“大哥,没事了吧,我走了。”
张三贵道:“别走,一起听听吧,你也是‘东北佬’嘛!”
姑娘遂在桌子旁边坐下,张三贵派给他一个差使――记录口供。
审讯开始了――
张三贵问俘虏:“坐吧!唔,足下尊敬大名?”
“回朱教官话,敝人叫左纪良。”
张三贵指指尸体:“那位呢?”
“他叫牟富民。”
“二位在哪里发财?”
“笕桥航校干部处。”
张三贵道:“哎,这不是怪了!老子来航校也有一个多月了,只听说教务、警卫、军法、人事、修理、运输、后勤、军械八大处,怎么又冒出个干部处来了?”
左纪良说:“干部处是新成立的,刚开始筹建,就我们两个。”
张三贵:“荣任何职?”
“上面还没委任。”
“这个干部处是管什么?怎么有窃听他人谈话的业务?”
“干部处主要是负责监视,了解尉级以上军官的思想,行为动态,看是否真正忠于党国,忠于蒋委员长。”
“说下去。”
“我们初来军校,想搞点名堂出来,好受上司器重,可是人地生疏,工作无从下手。两天打听下来,听说航校有新调来的参加西安兵谏的原东北空军军官,我们就想从你们头上打开缺口。牟富民去人事档翻了档案,得知朱教官原是大队长,其他人都听你的,就商量着在你屋里安上***了。”
“哦,这项工程是几时进行的?”
“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你没回来,就乘天黑下雨,外面无人,用万能钥匙打开屋门,装上了***。”
“今晚就你们二窃听?”
“是的”
“发现有‘名堂’后,报告上司了吗”
“没有,我们想听完后去报告。”
“顺便问一句,你们的上峰是谁?”
“我们是复兴社浙江站的,站长李千步亲自派我们来的,说明只对复兴社负责,跟校长官不搭界。”
张三贵叹了口气:“很遗憾,看来你跟你们李长官要分手了!”
左纪良还没弄清这话是什么意思,贺旋风已跨上两步手起刀落,惊得欧阳倩掩面尖叫。贺旋风把两具尸体拢在一起,问道:“怎么处理?”
丁四春说:“这会儿已是半夜了,外面没人,抬出去往机场池塘里一扔,不就得了!”
张三贵点头:“很好!”
贺旋风、豆金才抬着尸体出去后,欧阳倩问道:“两位大哥,你们真的打算劫持少帅?”
“不是劫持,是营救。”
欧阳倩孩子似的扭着身子,撅着嘴生气地说:“好啊,为什么不叫上我呢?我也是东北军,也是少帅的部属,你们为什么把我当外人看?”
“你一个女孩儿……?”
姑娘打断道:“女孩子又怎么啦?我会报务,会打枪,会开汽车,就是不会驾飞机,可是小豆也不会驾驶飞机嘛!”
朱仁堂笑了:“你还会通风报信!现在朱教官不是叫上你啦,刚才你已经开始工作了嘛!”
“哈,太好了!”欧阳倩一蹦三尺,喜笑颜开,拍着朱仁堂的肩膀道:“大哥,您真好!”
朱仁堂正色道:“不过,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我们这是敢死队,加入了可是有丧命之虞的,弄得不好,会蹲一生大牢的。”
姑娘满不在乎道:“大牢就大牢,我就喜欢冒险,要不,我当初从党校毕业后干嘛参加空军。”
张三贵道:“还得注意保密。”
“大哥尽管放心,小妹一定守口如瓶。”
“好吧,你留在这里,参加我们接着进行的会议。”
昨朝深于前村,今霄淡月密谋,
春到南枝几分?水番冰晕,相思有如少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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